路嘉音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回忆这个东西像是被锁在水道里的水，一旦开了阀门，便会喷薄而出，她任由自己漂浮在水中，起起伏伏。

讲到后面，她的嗓子开始带着点沙哑，欧阳林很是贴心的为她接了杯水，递过去。

路嘉音接过水，说了声“谢谢”，仰头一饮而尽。

故事的开口是路父路母为救祁老爷子和祁母丧生在火海，故事的结局是她在这段不幸福的婚姻里苦苦挣扎。

她以为自己时隔一年再次说起那些往事不会再有什么情绪波动，可当她说完后，欧阳林却默默的递了纸巾到她跟前。

她一摸脸，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时间是治愈伤口最好的良药这句话果然是骗人，那些伤口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被刻意忘记了，一旦掀开依旧鲜血淋漓。

胸口积压的情绪在一点点往外流出，等她晃了晃头，舒缓出一口气，才慢慢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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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林在她调整情绪的时候，同样也在消化着她说的话。

他怎么也没想到路父路母会去祁家当佣人，更是没有想到因为路父路母救人的行为，才将路嘉音和祁修远捆绑在一起。

他最开始以为，路嘉音是在京城与祁修远重逢，两人两情相悦才在一起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真实的情况和他所猜想的完全相反。

更让他意外的是，祁修远的初恋居然会是蓝函巧。

那个女人，他去年在云博颁奖典礼上见到时，就感觉出来了一股茶味。

茶香四溢，所以他才会在后来不知不觉中留心听了工作人员议论她的八卦。

路嘉音没有说这一年来是如何跟蓝函巧相处的，但就他看到的两次情况而言，只要有蓝函巧在的地方路嘉音就不会安然无恙。

上次从祁市集团出来被伤了心，这次从他们的包厢出来伤了身。

路嘉音的胃病很严重，一丁点辣都吃不了，自从之前他知道她有这个病以后，明里暗里做了很多东西给她养胃，就是怕她胃病复发时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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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不得她难受。

可现在他突然知道了自己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女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经历了这么多，他不由得开始自责起来。

要是一年前他没有去参加选秀，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但比起自责，他心中还有更复杂的情绪，对路嘉音的心疼以及对祁修远和蓝函巧的恨。

欧阳林努力平复着自己胸腔上不断涌出来的怒气，难以自制的开口问道：“嘉音，你没想过和祁修远离婚吗？你真的想留在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身边度过一辈子？”

路嘉音童孔有些涣散，她其实并没有想过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了，她压根不敢奢望。

至于离婚，似乎只有她没想过而已。

祁家的人想过，只不过是以各种理由压着她罢了。

祁老爷子旁敲侧击的告诉她，不要离开祁修远；祁母许清想过，但却怕自己控制不住祁修远，于是即使对她一年都没生出孩子这件事颇有微词，也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婚；祁修远也想过，只是碍于祁老爷子的强势，蓝函巧的病才妥协。

好像他们这段婚姻承载了很多很多，那些像是枷锁一样的东西绑在这段婚姻上，让她一度喘不过气来。

小时候，她看见路父路母恩爱的模样以为所有的婚姻都是那样的，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嫁给了爱情。

比如她。

反正这段婚姻原本就变了质，再添点燃料又何妨？

总归不是一段幸福的婚姻。

“我还想再努力一下，万一以后祁修远会喜欢我呢？”

她咧开嘴冲欧阳林笑了笑，只是眼神中有些落寞。

欧阳林放在裤腿上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来来回回几次才忍住没有戳穿她这像是泡沫一样虚无缥缈的话。

“嗯，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欧阳林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要是有一天，你后悔了，记得告诉我。”

路嘉音眨了眨眼，疑惑的看向欧阳林琥珀色的双眸，里面好像有光的存在。

她大脑一时迟钝，隐约觉得他这两句话好像有什么含义，但欧阳林非常坦荡的跟她对视，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路嘉音想要询问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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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过之后，总是容易犯困。路嘉音把欧阳林赶回家后，靠在椅背上没几分钟，脑袋就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她意识朦胧，身体里有个声音说，躺下去盖好被子再睡！

可她人就是没动，她能感觉到脑海里有声音在呼唤着，但她却动不了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好像四肢都被千斤重的东西压住了一样。

她在脑海里天人**了半分钟，心里的小人急得手舞足蹈，灵活异常，现实中的身体依旧直直的靠在椅背上，连手指都不曾动一下。

“卡察”

有很轻的关门声在房间里响起。

有人进来了？

路嘉音以为是护士进来给她拔针，脑海中想动又不能动的那根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意料之外的，输着液的手上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后脖颈和膝盖腿弯处有温热的触感。

几秒之后，她原本坐直的身体被平放在病床上，后脑勺垫着柔软的枕头，薄被拉到胸口处，没有输液的右手放进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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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她调整睡姿的人，动作从头到尾都很轻柔，像是怕惊扰了她睡觉一样。

上半身进了温暖的被窝，刚才一直困扰着她的事迎刃而解，按理说她应该放松下来沉沉的睡去。

但她的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清醒到能闻见来人身上澹澹的薄和香气，感知到他靠近自己时刻意放缓的呼吸。

她刚才明明叫他回家了，怎么又过来了呢？

路嘉音的睫毛颤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

刚才迟钝的大脑好像被疏通了一样，欧阳林刚才的话宛若响在耳边，她忽然懂了他那两句话的潜在意思。

“嗯，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要是有一天，你后悔了，记得告诉我。”

我尊重你的决定，但若是你有天后悔了想回头看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因为我会站在原地等你。

是这样吗？

欧阳林喜欢……她？

路嘉音胡思乱想着，把他们从相识到现在所有记得的事回忆了一遍，结果还没得出肯定的结论，意识又开始往回忆的画面外侧跑去。

等她气喘吁吁抑制住乱跑的意识时，输着液的左手勐地感受到一点疼。针孔被拔了出去，那股温热的感觉覆上手心手背，不轻不重的按着打针的位置，像是在握着她的手帮她止血一样。

路嘉音动也不敢动，直到温热散去，她的手被放进被子里，眼皮上方的明亮熄灭。她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床尾处响起，不久后，平缓的呼吸声传进了耳朵里。

床尾摆着一个小沙发，以欧阳林的身高睡在那的话多少有点勉强了。

路嘉音小心的睁开眼，稍稍拱起腰，往床尾的沙发看去。

黑暗中她看不真切欧阳林的脸，却能看见他侧躺在沙发上的身形。他环抱着胸，长腿屈起，就那么将就的沙发上入睡。

能快速入睡，说明人的身体处于一种很疲惫的状态。

虽然欧阳林说他最近没什么行程，但作为才出道一年的限定团偶像爱豆，他就算没有行程公司也不会让他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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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自己也很累却偏偏还要等到帮她拔完针再睡，路嘉音躺回床上，侧眸转向被放在桌上用纸垫着的针孔，褐色的桃花眼中满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