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那是能不学就不学，他神色认真的托着下巴，语气真挚，“感觉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承受不住，脑子乱乱的，先让我冷静冷静吧，明晚再学。”

余绾接他的话，“脑子乱的话就学数学吧，我每次脑子乱糟糟的时候就喜欢研究数学，做几道数学题那脑子直接就条理清晰，思绪通畅了。”

说着，不管不顾的将数学试卷递了过去，“再做几题，把思路过程写出来，待会我对着你的解题过程讲。”

“行。”看到余绾手上还微微染着血丝的纱布，这次方墨很给面子的应了一声，接过了试卷做了起来。

不过做着做着方墨还是忍不住冷哼了几声。

结束今天的课程后，余绾收拾东西时偏头看向旁边一脸自在悠闲、上一秒刚结束课程下一秒就拿起游戏机打游戏的小少爷，声色又轻又澹，“其他不会的题目随时在手机上问我。”

方墨没有回应余绾，只神色专注的在打着游戏。

余绾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见了，拿起书包就要走，太晚的话就没有公交车了。

这时候的月光流淌成酣眠的云朵，黑青色的光笼成稀薄的银纱，歪歪斜斜挂在天边，像是神明落下的浪漫。

余绾半小跑的到了公交车站台，路边还有环卫工人在打扫卫生。

中天的月色更美了，即使马路上偶有垃圾吹过，忽明忽暗间也觉得是天地间相称的宝物。

环卫工人将垃圾清扫了去，倒进了垃圾桶里，接着也不管地上有多脏，直接坐了下去，拿出染着半壁黑手印的矿泉水瓶，喝起了水。

抬头看上方的指示牌，还有十来分钟公交车才到，余绾走到环卫工人面前，将包中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这水是刚刚在方墨家，吴姨给她的，她没喝。主要是怕喝多尿多，一直跑厕所。

老爷爷受宠若惊的在衣服上擦了两三遍的手，才缓缓伸过去接了那瓶水，“谢谢你啊，小姑娘。”

余绾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很明媚，“不用谢。”

时间还充足，余绾就坐在公交车站台那边等，没过两分钟，环卫工人走了过来，关心道，“孩子，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等车啊？”

老人一脸慈爱沧桑，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一双黑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蓬乱的白发苍苍，皮肤皱巴巴的，有点儿像树皮。

余绾抿了下唇，微微一笑，“我在这里做家教，打车太贵了，就坐公交车回去。”

闻言，老人嘿嘿一笑，夸奖道，“你这孩子真不错，小小年纪就这么上进，”说着，他语气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久久不能从情绪里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家孙女要是有你这么大应该也很听话乖巧……”

说着说着，那老人就哽咽起来，眼泪不争气的全涌了出来，“我家那孩子命苦，还没过十岁就走了，要是……要是……她还在那该多好啊……”

老人的脸上本就染着灰似的东西，看着黑黝黝的，这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往袖子上抹，全部湖成了一片。

余绾赶紧将包中的卫生纸递了过去，一边递一边说对不起。

是她触发了老爷爷的记忆，引老人家伤心了。

说着说着，余绾也触景生情，哭了出来。

她要是有一个关心她的爷爷就好了。

只是世间悲欢别离无常，世人多生不由己。

余绾哭的脑瓜子昏昏的，突然想到今天哭了好几次了，脑瓜子不昏昏沉沉的才怪呢。

方墨和司机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就看到一老一小坐在地上哭，眼泪花花的，连风声都是寂寥的应和着。

余绾走的时候挺晚的了，莫以晴也是做母亲的，对待比方墨大不了几岁的余绾，心里也很有感触，很是关心，就准备叫司机去公交车站寻一下，送余绾回家。

这时突然想到余绾手上的伤，方墨觉得还没嘲讽过瘾呢，就举手要跟着去了。

然后就看到了坐在地上哭的女孩。

方墨感觉太阳穴突突的，上前拉余绾的手，不耐烦道，“祖宗欸，你怎么又哭了？”

余绾这时候已经哭的不分东西了，神志也有点不清晰了，哭着道，“我想我要是有个爷爷就好了，我就……我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天上月色转了深邃，彷佛有些支离破碎，又彷佛有些飘忽不定。云层跟在后面，附着暗沉的薄被，不见亮色。

这话说的小少爷眉头皱了皱，拉余绾的劲又大了些，“走走走，送你回家去，别坐在这哭了。”

过去那些情绪此刻彷佛都宣泄了出来，像是决堤的洪水，止不住。

余绾越哭越难受，小的时候在孤儿院，想吃饱就要去打架去抢。院长和护工稍有不顺心就喜欢殴打他们，要是他们稍有反抗，迎来的是更狠厉的毒打和谩骂。

“老子养你们这帮狗东西，撒撒火怎么了，小*崽子还知道反抗了？要不是**政府给的补贴金，你们以为老子愿意继续开下去这么个***福利院？”

“婊子生的狗东西，小畜牲，你们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

那些话好恶毒，余绾都想不到那些话是对着他们那些几岁的孩子说的。

院长对他们不好，他们内部的竞争也很激烈。

有一次，有叔叔阿姨来领养，原本都看好她了，准备领养她了，可是领养那天被人骗走，锁进了储物间，结果那对夫妇就领养了其他人。

知道哭没用还会惹人烦，但余绾就是想哭。

方墨看着越哭越凶的余绾，叹了一口气，坐到了余绾身边，等着她哭完。

虽然听上去余绾很惨，但他到底不能感同身受，体会不到对方的痛苦，只能坐在一旁看对方发泄情绪了。

大概哭了十几分钟，余绾终于哭不出来了，眼泪止住了，但是脑子还是嗡嗡的。

那老人发泄完情绪，感觉稍微好受了一点，和余绾打了声招呼，就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收拾好打扫工具，趔趔趄趄的走远了。

见余绾哭完了，方墨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向坐在地上的女生伸出了手，“走吧，送你回家。”

那副样子，像是在安抚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