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华被巨大的打击弄垮了，像一滩泥一样卧在帐篷一角，双眼放空，一动不动。

时间流逝，他毫无感觉。

天色由亮转暗，暮色笼罩人间。帐篷里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团，正如他那颗将死的心。

又过了许久，门外冬冬冬地脚步声传来。

一个仙宗小弟子忽然闯了进来，手持火把，四下张望一眼，看到了沐华，喜悦地喊道：“沐华仙尊！终于找到你了！”

沐华仍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纹丝不动。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小弟子焦急道，“我们找你找得快急死了！”

沐华一脸生无可恋，缓缓睁开眼，哑声道：“什么事？”

“盟主有令，召你立刻上阵，与魔尊角逐！”

沐华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我不去。打不动。”

小弟子道：“不行啊！战势已经火烧眉毛，你不上，让谁上呢？”

沐华哼哼唧唧地赖着不起来，“让别人上呗，就那个，华云宗的小白脸乌毅，他有使不完的劲呢。”

他的语气酸熘熘的，像在泡老陈醋里。

“你不知道吗？”小弟子道，“乌毅仙尊已经阵亡啦！”

“哦？”沐华忽然睁大眼，“他死了？”

“对啊！没上阵几分钟，就被魔尊斩杀了！大家全都惊呆了！”

小弟子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大家都想不通，他这是怎么了，突然变那么弱！人家涤尘宗掌门，足足打了半个时辰才死的！

“唉，我当时传令召乌毅上场的时候，就发现他状况很不好，脸色白得像纸，额头上都是汗，说话声音很小，差点连马也跨不上去！一点都不像平时那种威武神气的样子。

沐华的唇角忽然浮现一丝笑意，眼睛里也冒出一点光亮。

——每次他和安知雪睡完，都是那种感觉。

他立刻明白，乌毅是被安知雪榨了阳气，导致精神衰退，力量枯竭。

小弟子叹了口气道，“估计他是今天生病了，闹肚子，完全不在状态。唉，可惜了，一表人才，精神小伙，死得太惨了！”

沐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死的好！死的好！”

小弟子惊讶地瞪着他，“沐华仙尊，你在说什么？”

什么死得好？他疯了吗？

沐华笑道：“乌毅啊乌毅，你活该啊！奸夫**，都去见鬼吧！哈哈哈哈……”

他狂笑起来，状若疯癫。

小弟子害怕地倒退了几步，不安地盯着他，心道：“难道是叛徒？……他不会杀了我吧？”

想到这里，他陡然惊惧，拔腿往外跑去。

*

夜色漆黑，火把摇曳。战场上，杀伐声愈来愈烈。

云潇眯起眼，努力看着黑暗中的战局。

煞川完全占据了上风，正一步步逼近。

众妖压境，声势浩大，啸声震天，让人不寒而栗。

云潇露出着急的神色。

“这个沐华，怎么还不上阵？”

她叫来一个小弟子，命令道：“再去催一下沐华！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心中盘算，若是沐华再不上，是不是她就得先上了？

若是她也拖着不上阵，显得像缩头乌龟似的，没法给仙宗众弟子交代。

万一真被煞川打败了，就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里，她下令道：“给我牵战马来！”

四下环视，沐华还没出现，她不愿再等，拽住缰绳，脚踩马镫，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一声叫唤响起：“师父！”

回头一看，是顾小飞那逆徒。

云潇皱眉：“你干什么去了？大半天都没影！”

夜凌气息微喘，脸颊上挂着几丝血迹，捂着肚子，皱眉道：“我……肚子疼得厉害，拉得没完没了……”

云潇蹙眉：“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轻夹马腹，驭马前进。

夜凌冲上来，一把抓住缰绳，将马拽得前蹄离地，嘶鸣了一声。

“师父，你干什么去？”

“我要上阵了。”

“不行啊！”夜凌叫道，“沐华不是还没上呢吗？”

“等着他上，黄花菜都凉了！”云潇道，“他死活不出来，没准已经当了逃兵。”

她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战场，“你看到了吗？煞川马上就要打到海这边来了！我再不上，就输了！”

夜凌拉住缰绳不松手，“沉住气，再等等！”

“还等什么？”云潇急切道，“万一输给了煞川，一切就全完了！”

“不会的。相信我，再等等。”夜凌凝视着她，语调沉着，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云潇盯着他，胸口起伏，调整着呼吸，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传令的小弟子飞奔了过来。

“报告盟主！”他大声喊，“找到沐华仙尊了！他已经上阵了！”

“太好了！”云潇长舒一口气，喜上眉梢。

她转过头，刚想对夜凌说话，却发现那逆徒竟一熘烟跑了。

“喂，你干什么去？”

夜凌远远喊道：“师父，我又想拉，憋不住了！”

云潇：……

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人啊？

这个盟主太难做了。

*

战场之上，沐华骑着一匹骏马，挥舞着一把长剑。

从远处看，他瘦得像个火柴人。那马都比他肥壮好几倍。

他一边前进，一边咬牙切齿地念叨：“杀！杀！杀……杀了魔尊，杀了云潇，盟主是我的，三界是我的……”

乌毅的死讯，刺激了他的神经。一股要强的心气儿滋生出来，催动着他杀伐夺取，一雪前耻。

可惜，他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这种折腾。每奔跑一段，他都要勒马休息一下：移动太快，他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了。

终于，冲入了煞川群妖之中。

“夜凌那老魔头呢？滚出来受死！”他高举长剑，扯着嗓子大喊道。

忽然间，他身子往前一伏，一下子跌下马来，滚落在地上。

马的前腿中箭了，倒地不起。

沐华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他强撑着坐了起来，发现面前出现一双穿黑靴子的脚。

他缓缓抬头，看清眼前站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披黑色披风，黑布蒙面，眼睛在火把映照下显得冷峻凌厉，闪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与杀气。

他居高临下，环抱双臂，披风在风中猎猎飞舞，宛如天神降世。

战场上的众妖一齐俯身：“魔尊大人！”

沐华愣愣地抬头看着夜凌，忽然心生畏惧，忍不住蹭着往后退了退。

夜凌剑眉英目间满含狠戾与邪恶，冷冷俯视着地上了的人。

“对爷爷说话，要尊敬。”他薄唇轻启，冷冽的声音彷佛从地府传来。

沐华浑身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