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低筋面粉，糖，蛋黄……

我一边念叨着，一边按着记忆里的顺序将东西添加进碗里，然后搅拌了起来。

做蛋糕胚，最主要的还是蛋白打得好。

但我家并没有打蛋器，我只好用筷子疯狂的搅打，期间和我妈换了几次，总算是打成了湿性发泡。

“切拌避免消泡……”我搅合好了蛋液，拿了个大碗倒了进去，然后放到了蒸锅里，大火二十分钟，蒸鸡蛋糕胚就出来了。

“真香。”沈碧学完小提琴回来，刚好赶上鸡蛋糕出锅，伸手就过来要拿着吃，被我一巴掌给打了回去。

“走开，留着做奶油蛋糕的。”我瞪了她一眼。

“姐姐，这么香的蛋糕，放咱店里卖吧。”沈碧这个小财迷，搓着手笑道，“我敢肯定会有人买的。”

“以后再说。”我懒懒的打开跑遍整个县城才买到的淡奶油，“你有那闲工夫，帮我来打奶油吧。”

然后，我把筷子交给了沈碧。

于是乎，那个周六的晚上，我们整个平房里都充斥了沈碧的惨叫，“啊，太累了，我的手好酸，我不吃蛋糕了……我不想打了……”

我和妈都忍不住偷笑。

让你出馊主意，还做蛋糕卖呢，不说别的，光把蛋白打成湿性发泡就没人受得了。

在没有电动打蛋器的情况下，做这个，简直就是遭罪。

一夜欢快的过去了。

第二天沈碧没上完小提琴的课，提前了许久回来，因为今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我们也没准备大办，就抹了个粗糙的奶油蛋糕，又做了几个汉堡，炸了点薯条鸡排，张晓菲妈妈和我妈又炒了几个菜，等中午的时候，让小芳看下店，就在格子铺的一个圆桌上给沈碧过了。

沈碧这孩子也不矫情，简单的吹了个蜡烛，许了个愿望，就愉快的准备开吃了。

就在这时，张晓菲妈妈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袖，让我看外面。

我一扭头，就瞧见我爸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站在格子铺的玻璃门外面，呆呆的望着我们，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为昨天的那一巴掌，我挺不想理他的，可我更不想我妈过去搭理他，所以想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打开了门，客气的问道，“爸来了，中午饭吃了吗？”

我只跟他打招呼，并没有侧身请他进去，明显就是跟他客套，并不想他进去吃饭。

我爸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低下头道，“吃……吃过了。”

“哦。”我漠然的点了点头，“那爸你来干什么的？”

我爸抬起头，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我，“我……我知道今天是小碧的生日，我就是过来给她送个礼物，以前每年，都给你们姐妹买礼物的。”

他这话说的，我鼻尖忍不住酸了。

想一想去年，好像还是我们一家四口围在一起给沈碧庆生。

今年，就成了两个家庭。

“爸昨天刚打过小碧，今天又来送生日礼物做什么，难道就不怕张姨和琼玉不开心？”我故意问我爸。

我爸有些难堪的低下了头，“小绛，再怎么样，你们也是我的亲生女儿。”

“可我们在你心底，还不如那个非亲生的呢。”我没好气的道。

我爸猛地抬起头，辩驳道，“琼玉跟你们不一样，你们一直是在温暖的家庭里长大的，有爸爸的疼爱，可琼玉她刚出生就没了爸爸，她缺失了十几年的父爱，她特别不容易。”

“哦……”我拉长了音，突然忍不住笑了，“所以爸你就把我们的父爱挪给了张琼玉，以后张琼玉是有爸爸的人了，我和沈碧就是没爸爸的人了，对吧。”

我真是，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爸怔怔的望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犀利的与他辩驳。

他嘴唇蠕动了片刻，还想再说些什么。

我伸手阻挡了他，“爸，别说了，就这样吧，我替沈碧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说完，我关上了门，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坐回位置上后，沈碧有些好奇的看我手里，“姐，你拿了什么？”

“爸送你的生日礼物。”我把小盒子扔到了她手里。

沈碧捧着那小盒子沉默了下来。

我妈在旁边叹了口气，“其实你们爸爸还是很疼你们的，往年从来没缺了你们的生日礼物，今年也还惦记着，巴巴的送了礼物过来，小碧，小绛，他……毕竟是你们的爸爸。”

我没说话，拿出小刀，切了蛋糕分给了众人。

张晓菲早就馋了，捧着蛋糕就毫不客气的开吃了。

沈碧也惦记着蛋糕，但她此刻的心神都停留在了那个小盒子上，神情有些犹豫不决。

“想拆就拆吧。”我淡淡的道，“他都走了，你也还不回去。”

沈碧猛地扭头，果然我爸已经不在门跟前了。

她长舒了口气，慢慢的将小盒子拆开，拉出了一条围巾。

是一条淡粉色的丝质围巾。

沈碧是个偏男孩子气的姑娘，从来不穿戴粉色系列的东西。

但她还是把这个围巾系在了脖子上。

因为天气热，她很快就取了下来，然后珍而重之的放到了自己的小抽屉里。

我在一旁看的，眼角有些泛酸。

这个时候，张晓菲已经把自己的蛋糕狼吞虎咽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切下一块去了，沈碧怕她都吃完，赶紧也扑过去跟她抢。

格子铺里又充斥起了欢声笑语。

我笑了笑，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饭，切了块蛋糕给小芳送了过去。

小芳家能供她上高中，家境也不是特别的差，但她还是吃的狼吞虎咽的，一边吃一边不忘夸我手巧。

我让她去格子铺吃饭，然后站在柜台前帮忙点餐。

这段时间，仿我们家汉堡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虽然味道不正宗，但因为卖的便宜，还是吸引走了一小部分客流，所以我并不是很忙。

给两个小情侣点完餐，我就开始坐在那里发呆。

又过了一会，格子铺那边吃完了饭，我妈和张晓菲妈妈都过来开始忙碌，沈碧则蹦蹦跳跳的在那收拾碗筷。

我沉默了一会，拉了拉我妈的衣袖，“妈，咱也给小碧买个生日礼物吧。”

我妈一怔，点了点头，“行，给你二十块钱，带小碧去买点啥吧。”

在一个汉堡才两块钱的年代，二十块钱真是一笔不少的款了。

我点了点头，从柜子里抽出了两张十块的，等沈碧刷完了碗，就带着她出门了。

我没想瞒着沈碧，直接就摊开来跟她讲，今天能给她买二十块钱的东西，问她想要啥。

沈碧十分兴奋，掰着手指头在那算二十块怎么花，“我想要一个褂子，还想要一个文具盒，还想要一个书包……还想再买两根笔……”

我笑了笑，“只要不超支，都随你。”

“真的呀。”沈碧高兴坏了，拉着我的胳膊就去了我们这里的杂货市场。

那会还没啥高级商场出现呢，人们买东西都是来杂货市场这里挑拣，东边的是菜啊肉啊锅碗瓢盆啥的，西边的就是衣服首饰之类的，分的也清晰。

我跟沈碧直接就一头扎进了西边。

“姐，这个褂子好好看，这个风衣也好看，哎，这个裤子也好看。”沈碧挑花了眼睛，在众多小铺子跟前流连忘返，都不知道买哪个好了。

好在她谨记“限额”一事，并没有因为家里有收入了，就贪心的想要全买下来。

“要不，我买个裤子吧，我之前的裤子都短了。”沈碧最终停在了一家买裤子的店跟前。

我弯腰摸了摸那裤子的质量，感觉一般化，顶多也就值八九块，可老板要十五，我想跟他砍砍价。

不期然的，耳边传来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那件风衣多少钱？”

“三十五。”老板大声的道。

“咋那么贵？”那人有些吃惊，“你这一个风衣，都能买好几条裤子了。”

“我们这风衣版型好啊，你看看，那都是大明星才穿的款式，跟一般的衣服能比吗？再说了，也衬你姑娘啊。”老板笑嘻嘻的道，“你家姑娘瘦瘦的，穿这种大摆的风衣就好看。”

“三十，三十我就要了。”那人砍价，“我还想想再买个裤子呢，你给我便宜点。”

“再拿这个喇叭裤吧，今年新流行起来的，我二十二进的货，给你算二十，加上风衣，一共五十块钱，你看行不？”老板转身拿了一条牛仔喇叭裤。

“好，要了。”那人爽快的道。

紧接着，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掏钱声。

我和沈碧僵着身体，不敢回头，生怕看到了我们以为的那个人。

然而，这个世上就是你怕什么就来什么。

刚刚获得了一整套新衣服的张琼玉缓缓踱到了我身边，笑着跟我打招呼，“小绛姐姐，小碧姐姐，好巧啊，你们也来买衣服。”

我僵着脖子扭过头，正巧看到我爸掏出五十块钱，递给了老板。

“姐姐看我的衣服好看吗？”仿佛看出了我的僵硬，张琼玉突然炫耀似的抖开了她手里的长风衣，兴高采烈的道，“爸说，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趁着今天星期天，带我来选的生日礼物，你们说好看吗？”

我没有说话，脑中只盘旋着沈碧视若珍宝的那个粉红色围巾。

顶天了，能值五块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