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仿佛也有些不敢置信，举着手在那颤抖了片刻。

张寡妇趁机又嚎了起来，“琼玉啊，琼玉你没事吧。”

我爸一听他心爱闺女的名字，赶紧扭过头，关心的问道，“琼玉没事吧？”

“能有啥事儿，也就被打了两巴掌而已。”张寡妇低着头，闷闷的道。

我爸一听这话两眼就直了，站起身来，对着沈碧再次扬起了手。

沈碧像傻了似的，都不知道躲。

还是我猛地拉了一下她的胳膊，我爸那一巴掌才打空的。

“你有种别躲。”我爸气的大吼，“有能耐了，会打人了，连你妹妹都欺负，你们还是不是个人。”

我将沈碧藏在我身后，对上我爸恼恨的目光，我冷声道，“你也不问是非，就先打人。”

“沈碧先动手了！”我爸恨恨的道，“琼玉那么柔弱的孩子，你都能狠得下心动手，你咋那么狠心的。”

这话说的，我不屑的笑了，“张琼玉柔弱，你心疼她，但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不过是小孩子之间打架，爸你这一掺和进来，事儿可就大了。”

我爸被我说的愣住了，仔细看了两眼始终低着头的沈碧，这才想起来，沈碧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他有些羞惭的放下手，嘴唇蠕动了片刻，但是什么都没讲，只是扭过身，扶起了张寡妇。

“以后还是少来点这边吧，我答应她们的，你忘了？”我爸小声对张寡妇道。

张寡妇擦着眼角，抽泣道，“我就是来看看韦琳而已，我跟她是多少年的朋友了，难得她开了个店，我都不能过来捧捧场么。”

“唉，你说卢韦琳怎么就在这开了个店呢。”我爸一脸的不开心，“算了，还是赶紧走吧，这事儿闹的。”

“那……琼玉就白挨打了？”张寡妇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我都打了沈碧一巴掌了，你还想怎样？”我爸有些不耐烦。

张寡妇不吱声了，看了一眼卢韦琳的铺子，低声道，“我想去韦琳的店里站一站，来都来了，总不能过门不入吧。”

我爸烦躁的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应允了。

两个人扶着张琼玉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都在啜泣的张琼玉低声道，“爸，妈，你们先去卢姨的店吧，我等会去。”

我爸有些着急，“你还敢留外面，不怕再挨打。”

我站在一边，听着我爸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爸，我真没事，我想跟两个姐姐好好说说话。”张琼玉坚持道。

我爸见她如此，有些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那你好好说话，爸妈就在这里，有事儿喊我们，千万别让自己吃亏了，知道吗？”

张琼玉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爸这才和张寡妇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隔壁的女装店。

张琼玉定定的站在原地，过了好大会子，才低着头同我道，“小绛姐姐，爸刚才因为担心琼玉才会打了小碧姐姐的，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底。”

我抿了抿嘴，还没说话，我身后的沈碧忽然如同小狮子似的炸了起来，“要你管，要你管，那是我们的爸爸，打不打我们都跟你没关系，稀罕你充大头出来道歉。”

张琼玉委屈的看了我两眼，又瞟了一眼方启晟，怯怯的咬着下唇，低声道，“我知道了……小碧姐姐，你不要生气，都是琼玉的错，你不要生气。”

“装什么楚楚可怜，装什么柔弱。”沈碧仿佛狂化了，“你个贱人，跟你妈一样会装蒜，贱人，不要脸，抢人家的爸爸，你自己没有爸爸吗？你非得抢人家的爸爸，你个野种，你妈是个寡妇，我看你爸是谁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眼看沈碧越说越难听，我赶紧推搡着她回了格子铺。

方启晟站在原地，应该是怕我尴尬，所以没有跟过来。

我将沈碧推进格子铺里，狠狠的训斥了她一番，并让她自己面壁冷静去，这才扭过身。

然后，我就看到张琼玉表情娇俏的在跟方启晟说些什么。

我心底一突，下意识的加快脚步，推开玻璃门，走到了方启晟的身边。

“在聊些什么？”我笑着问道。

方启晟看了我一眼，微笑道，“没说什么，就问了我点高一的几个题。”

“是啊小绛姐姐。”张琼玉乖巧的低下了脖颈，“早就听说学长成绩特别好，如今难得遇见，就想问一问琼玉几个不会的题。”

“问问题啊。”我拉长了音，“没有课本怎么好学习，要不要我去把沈碧的课本拿过来你们先用一用？”

“真的可以吗？”张琼玉惊喜的抬头看我，一脸的期待。

方启晟却尴尬的摆了摆手，“我只会做题，不会解题，这种题目还是问老师的好。”

张琼玉脸上的期待通通化成了尴尬，她低下了头，颇有些失望的道，“那好吧，还是谢谢学长了。”

“没事。”方启晟淡淡的说完，扭头看向我，眼底涌起了热切，“沈绛，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做点吃的吧。”

“好啊。”我笑着点头，引着方启晟进了七巷，并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张琼玉。

关玻璃门的时候，我用余光看到张琼玉有些不甘的咬着下唇站在外面。

“你还挺受欢迎的。”我笑着调侃他，“连我这个继妹都特意来找你‘问问题’。”

“小绛你可别瞎说。”方启晟赶紧表明自己，“她真的就是问我两个题而已，只是解起来太复杂了，我还饿着呢，就没给她解。”

“瞧你说的，如果题目简单，你就给她解了啊。”我故意挑他的刺，一时间都没听出来他对我的亲昵称呼。

“不解，绝对不解。”方启晟语气铿锵的说道。

我一边笑，一边给他端了一杯奶茶和一个汉堡。

等再往外看的时候，张琼玉已经不在外面了，看样子，应该是回卢韦琳的女装店了。

今天她挨了两巴掌，以我对张琼玉的了解，她绝对会伺机报复回来的。

还有沈碧，今天狂躁的简直不像平时的她了。

方启晟吃饱喝足，又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我看店里也不怎么忙了，就去进了格子铺。

沈碧这个实心眼的孩子，我临走的时候让她面壁思过，她就真的对这墙壁，站的笔直，一丝不苟。

我有些心疼，赶紧上前拉着她坐下，并训斥她道，“小碧，你今天这是咋了，动不动就骂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容易给人捏到把柄。”

沈碧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子冷静思考了下来，很是平静的回我道，“我知道，我就是不想忍了，每次见了张寡妇，她跟咱虚伪，咱也得跟她虚伪，太累了，太恶心了，我不想这样下去了。”

“可你……可爸打你的时候，你咋不知道躲啊。”我掰过来她的脸，心疼的抚摸着上面的大手印子。

我的亲妹妹，我和妈都是一个手指头都舍不得动的。

“姐……”沈碧的眼神有些黯然，“爸以前从来不打我们的，现在他都动手了，我也不想躲了，让他打死我好了，反正他也就知道护着那娘俩。”

“你这傻孩子。”我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她，“你真要被打死了，张寡妇和张琼玉母女俩肯定拍手叫好，然后继续变本加厉的欺负咱妈，你能忍受？”

沈碧的眼神波动了一下，“我不能忍，所以我才想着跟她们拼了，可是我也没料到，爸忽然就冲过来了……”

那一巴掌，打碎了沈碧本来就对父亲为数不多的期盼。

我能理解她那一瞬间的心碎，所以才傻愣愣的站着不知闪躲的。

这个傻沈碧呵，别看平时又凶，脾气又燥，可终究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我心疼的抱住妹妹，“以后别那么冲动了，有啥事儿让姐姐来，还有平时下课不要乱跑，放学在学校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回家，知道吗？”

沈碧闷闷的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新做的几个蝴蝶结上，忽然想起来，再过几天，就是沈碧的生日了。

十六岁的生日。

我不是个烘焙的巧手，但庆幸曾经处在过被网络充斥的年代，那些做蛋糕的方子，不说熟悉，但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或许，我可以亲手给沈碧做个蛋糕。

外面卖的又贵又不好吃，口感跟肥皂一样，还含有反式脂肪酸，哪里有自己做的健康。

这么想着，我开始筹划起了接下来的事情。

到了晚上，再躲，我妈还是看到了沈碧脸上的红肿。

我不想她担心，就轻描淡写了两句那些冲突。

可我妈还是哭了。

“怎么，怎么就动手了，你爸说自己是个知识分子，从来都不动手的，从来都不动手的啊。”

我想，我妈应该是在心痛，当年那个让她心动的翩翩男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面目全非的样子了吧。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其实人都一定会变的。

有的时候是人为处心积虑。

有的时候则是生活自然法则。

不论如何，从来都没有人能永远保持一个样子。

每个人都是。

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