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碧英传了昀妃的旨意，王杏村自然只是唯唯道：“奴婢省得。”

廖碧英道：“傅蓉儿那丫头，是个心思大的，你回去，多小心一些。说起来，她这些年来，也是白白算计了。当初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到了坤元宫，到现在，皇后娘娘一薨，她就又回来了。她回来了也还好，算是有个事做，别的坤元宫的宫人，这一回，就光剩下守着空屋子，再有的，说不定还要去给娘娘守陵去。”

王杏村唯有恭谨地对廖碧英道一声：“姑姑说得是。”

廖碧英又道：“今年来的这几个丫头，都太过粗蠢，你回去，好生教训她们些，今儿，我也累了，不想打她们了，你去叫她们起来，先去当差。”

王杏村赔笑道：“姑姑慈悲。”

廖碧英轻哼一声，道：“慈悲，我可没说饶过她们，差事当完了，晚上饭过了，叫她们到外面跪上两个时辰，再回去睡觉。”

王杏村试探着求道：“姑姑，两个时辰过去，怕是明天起来，膝盖都得肿了，恐怕当不了差了。”

廖碧英道：“一个个的，便是胳膊腿灵便，也没看她们当得好差。杏村，你手里不是配了药么，你怕她们明日当不了差，你大可以给她们上药。”

王杏村听到廖碧英一语道破自己手里有药，连忙抬起头来，轻唤一声：“姑姑。”

廖碧英轻摆了摆手，道：“你同菱江，还有刘漓、余歌她们，手底下都有私自配的药，你们都当我不知道是么？”

王杏村只道：“不敢。”

“你们既然敢拿伤药买好，就买到底，她们愿意犯错挨罚，也可以继续错下去。”廖碧英的话，说得尖酸，让王杏村听来，十分地难过，只抬起头来，望着王杏村。

廖碧英冷哼一声，道：“有什么话，说出来，看着我有什么用？”

王杏村咬咬牙，道：“廖姑姑，还请您饶了小丫头们。”说着，一撩长袍，跪了下来，道：“姑姑，往后奴婢再不敢私下配制伤药。”

廖碧英道：“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同你们赌气，拿小丫头们煞性子了。”

王杏村赧颜，含泪赔笑道：“姑姑，奴婢说错了，小丫头们有做错事的地方，都是奴婢教导无方，请姑姑责罚奴婢，这一回，先饶了她们，再有下回，还请姑姑从重处罚。”

廖碧英冷笑道：“就你知道心疼她们，我不知道心疼她们，一个个笨得像猪一样，跟我这出了错不过是挨顿打，将来，给主子们配药，再出了差错，看她们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王杏村，你也少在我面前求情，那些年咱们虽在一个屋里住过，可是，我还告诉你，你想在我面前求这个情，你的面子还不够大。你想替她们挨打挨罚，你有脸当着那些丫头们面前挨板子，我还没脸看呢。”

王杏村自知这一回的情，再难求下来，也就不再执意，只向廖碧英磕了个头，便要站起来。

廖碧英冷喝一声，道：“等等，谁让你站起来的？”

王杏村不得以，又跪了下来。

廖碧英站起身来，道：“你不是想替她们受罚么？我呢，给你留些脸面，你不用当着她们的面挨打下跪。我呢，也不打你，你就在这屋里跪上一夜，有什么话，明儿一早，咱们再慢慢地说。”

王杏村道：“是，奴婢认罚，只是傅蓉儿那边，还在等着奴婢呢。”

廖碧英哂笑一声，道：“她那里，我去替你看着。”说着，拿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道：“你说说，我自认我这几年，也算是尽心竭力，怎么到现在，咱们就连一个能当得起用的丫头都没有呢？”

王杏村将头一低，不再说话。

廖碧英轻迈步，缓慢行，出了屋，却也不去傅蓉儿那里，而是亲往尚食局要了粥。

说是要粥，实则，要的是粥上的一层米油，此时的傅蓉儿还太过虚弱，除此之外，实不敢给她喂别的吃。

拎着食盒，到了屋门口，却见上了锁，轻骂一声：“这个杏村，此时倒是小心。”便往桌上拿了钥匙，就开门进去了。

进了屋，只见屋里的傅蓉儿躺在床上，轻轻地打着鼾，廖碧英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上前替傅蓉儿摸了摸脉，见她的脉搏虽是虚弱，却并不大碍，便也就放下了心。

眼前这个丫头，在坤元宫里待惯了，不知道回到尚药局后，这个日子还过得下去，过不下去。

在坤元宫里，那可以说是锦衣玉食，差不多的贵人都比不上。而这尚药局里，这几年来，丫头们虽也能见到些荤腥，却也不过是大锅烩菜，用的食材也不过是最寻常的猪肉、甚至还没有什么好地方的肉。偶尔沾到些禽类，却也不过是以鸡架、鸭架为多，至于鱼类，轻易更是见不到。倒不是尚食局对他们尚药局有什么偏见，而是各司、各局的奴婢们，吃用的都实在是差不太多。眼前这个在坤元宫里过惯了好日子的人，到了尚药局，还能不能过得下去。

若依常理，主子薨逝，奴婢们殉葬也好，守陵也好，守着主人旧日居所也好，都不算什么，可是这退回来的，实在是让人想不通，当然，若是底下洒扫上的人，过个一、二年，给指到别处当差的，也不算什么。可是这主子身边属一属二的宫人，殉葬不准，守灵不许的，未免有些不合常理了。

那一日，傅蓉儿被送回来，还可以说是太后慈悲所以要救这殉主不成的宫人，而坤元宫又实在不适合让她养伤，所以便被送了回来。可是今儿一早，昀妃又命人传了话，说傅蓉儿此后还算是尚药局宫人，这可便是她廖碧英所想不透的了。

想到此处，廖碧英轻哂一声。揣测上意，说出来是一番罪过，可是这宫里上下，谁又不是揣测着上意，才能活下来么？她不例外，眼前的傅蓉儿也不例外，这宫里，怕是除却已经薨逝的皇后娘娘，再没有谁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