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傅蓉儿再次醒来时，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有些陌生。

“咳、咳，我这是在哪里？”一开口，声音干涩，将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是尚药局。你不记得了？”说话的人声音有些熟悉，傅蓉儿努力转过身，看了一眼，恍忽间，只见一人背对着自己，不知在调弄什么，穿戴着一身素衣，倒不像是底下的小丫头们。傅蓉儿微微皱眉，努力回想着那人是谁。

那人转过身来，手里举着托盘，走到傅蓉儿跟前坐下，道：“你醒来得正好，该换药了。”

傅蓉儿这才认出，此人是自己离开尚药局时的掌药王杏村。傅蓉儿欠着身，轻唤了一声：“王掌药。”

王杏村微微含笑，却并没有说什么。只听身后一声：“哪还有王掌药？这位如今是王典药了。”

傅蓉儿讪讪一笑，道：“抱歉，王典药，我有些东西记不太清了。”

王杏村微微一笑，却并不恼怒，只道：“没什么的，刘漓，她现在刚醒，脑子里都是乱的，你别同她计较，你去看看外面的小丫头们，别又犯了廖司药的忌讳，让自己受委屈。”

傅蓉儿看到刘漓出了屋子，心里依旧一片迷茫，只向眼前的王杏村道：“王典药，我怎么在这里了。”

王杏村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昏的么？”

傅蓉儿阖上眼，只觉得头疼得像要裂开一般，道：“我，我彷佛是自己撞到桌子角上了，我我为什么会撞上去呢？为什么，我想起来了，是娘娘，娘娘她薨了……”说到此处，勐然睁开眼，抓住王杏村的双臂，道：“你穿戴一身白，你是在给娘娘穿孝是么？你说啊……”

王杏村看傅蓉儿如疯似狂地，一时不忍再看，便将头别了过去，道：“你别这个样，是娘娘薨了，你在坤元宫里，起了殉葬之意，所以，才撞到桌子角上。皇上有意便成全了你，倒是与你一处的宫人，有发现你还有气，便禀了太后，太后仁慈，便让你到尚药局养伤了。”

傅蓉儿眼里含着泪，怔怔地道：“是么，我昏了几天了。”

王杏村道：“三天了。”

傅蓉儿听了，便要从床上下来，王杏村一把按住傅蓉儿，道：“你这个样子，要去哪里？”

傅蓉儿急急地道：“我要去给娘娘守灵。”

王杏村道：“蓉儿，你这个样子，怎么去？还不老老实实地把药换了？头上的血污，再冲撞了皇后娘娘。”

傅蓉儿一想也有道理，便坐了下来，任凭王杏村给自己换药。

王杏村解下傅蓉儿头上的纱布，拿药酒替傅蓉儿擦拭着伤口，道：“唉，再差一点，就伤到眼睛了。”

傅蓉儿冷冷地道：“当时，都不想活了，哪里还顾得上眼睛。”

药酒洒在伤处，很疼，傅蓉儿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她咬住牙齿，双手抓住床单，不再说话。

王杏村替傅蓉儿换好了药，坐在傅蓉儿对面，道：“你这丫头，看你下一回，还这么冲动。”

傅蓉儿苦笑一声，道：“下一回，下一回我左右不会撞头了，眼前就觉得头晕得厉害。”

王杏村道：“晕是好事，晕是知觉在恢复，你躺下，再睡一会儿，我叫刘漓给你弄些粥。”

傅蓉儿依言躺下，道：“刘漓，她现在是掌药吧。”

王杏村点了点头，道：“正是，你还记得这些？”

傅蓉儿道：“记得，只是刚醒过来时没有想起来，这会儿什么都想起来了。”

王杏村拿帕子替傅蓉儿擦了擦脸，道：“想起来了，可也不许多想了。主子们既然命你到尚药局养伤，就是命你活下来的意思，既然主子们命你活着，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便只有遵旨而矣。”

傅蓉儿眼中的泪水，像止不住似的，她低声道：“典药莫要再说，我都知道的。”

王杏村微微含笑，道：“知道就好，你是个通透的人儿，在宫里也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做，要做到什么地步，你是清楚的。”

傅蓉儿点了点头，把眼睛阖上。

皇后汪青薨了，这个冬季，注定比往常更冷一些。

傅蓉儿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那姿势，像是在母亲怀里的胎儿。

王杏村看着，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检视着四周，见四周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东西，便出了屋，在屋外把门锁死了，方往前头去。

到了前头，却见廖碧英又在训斥几个新来的小丫头。

王杏村上前，向廖碧英施了半礼，道：“廖姑姑，蓉姑娘醒了。”

廖碧英看了一眼王杏村，又睇了一眼底下几个丫头，道：“杏村，你同我来。”

王杏村道：“让这几个丫头先起来吧，规矩可以慢慢地教。”

廖碧英道：“慢慢教，咱们尚药局里，还打算再出个不知天高地厚，整日惹事生非的么？叫她们在这里跪着，一会儿回来，我再教训她们。”

王杏村跟在廖碧英地身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自当上司药之后，廖碧英的脾气便一年差过年，饶是她当初与廖碧英同寝同宿，也渐渐地不理解了。初时，她还敢劝上一劝，只是每到她劝过之后，廖碧英总是会对底下的小丫头们责打更甚。这几年来，除却自己同易菱江这两个典药之外，便连刘漓、余歌两个掌药，也多遭荼毒。

对于廖碧英上位之后种种，与之前大相径庭地表现，王杏村她始终想不明白。

一时，王杏村跟着廖碧英到了廖碧英素日所居的屋子。

屋里温暖舒适，廖碧英坐在椅上，也不给王杏村让坐，只道：“那个醒来了，可哭闹了？”

王杏村恭谨地回道：“哭是有的，闹却是没闹。”

廖碧英嘴角微翘，哂笑一声，道：“她能不闹？”

王杏村道：“是想起来去给皇后守灵，不过，叫奴婢给按住了。”

廖碧英道：“你回去，好生看管着她，不许她出尚药局，刚才昀妃娘娘那边来了旨意，往后，她还算尚药局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