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了，果然还是大意了。”

徐咏之看见李连翘的火舌扑面而来的时候，觉得非常后悔。

真的应该带一个巫师随行，这个人应该能够制住李连翘。

李煜已经无法控制这个大唐长公主了，现在的李连翘，已经安全按照自己的利益来行事，而他的利益非常简单，就是杀死徐矜，让唐宋之间的关系破裂——让李煜完全地成为自己的傀儡。

不过显然他没准备在这里死掉。

徐咏之抽出了腰中的龙骨战斧，对准火舌劈去，这东西不是显眼的兵器，甚至不是铁器，所以徐咏之带进了朝堂。

龙骨免疫魔法，尤其是火焰。

火舌一下子就被驱散了。

他把身体一纵，一斧劈向李连翘。

南唐的甲士们把徐咏之和李连翘围在了朝堂中间，把李煜和大臣们挡在了后面。

卢多逊面如土色，在李煜身边哆哆嗦嗦。

“殿下，是你要杀我们吗？”

“岂有此理，你看这像是我派的吗？”李煜身上也抖得厉害。

李煜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恶战，他长在深宫，虽然也学点武功，但却从来不会真跟人用刀用枪。所以看见一个巫师和一个剑客之间用火球和斧头混劈，也是大为惊讶。

“小贵呢？”徐咏之一边攻向李连翘，一边问。

“关心了是吧，果然你们俩还有勾结。”李连翘笑着说。

“少废话！”徐咏之一脸怒意。

“担心她就跟我走，我有埋伏，到地方就杀了你。”李连翘转身推开了殿门，扬长而去。

徐咏之看了看卢多逊，转头追了出去。

卢多逊松了一口气，转向李煜：“希望殿下能够重申，江南国是大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长江两岸的大宋人都支持国家的混一……”

不提金陵小朝廷上一团混乱，却说李连翘出门，直奔秦淮河而去。

秦淮河的南岸，就是刘禹锡笔下著名的乌衣巷。

东晋年间，王谢两个大家族住在这里。

东晋尚黑，家里的公子哥们人人身穿黑色的衣饰，因此得名。

在唐朝的时候，这两个家族就已经没落了，所以刘禹锡写“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时代变了。

李连翘在前面引着徐咏之，把他带进了乌衣巷的一个小院子。

“小心了，徐公子，里面有埋伏，进来你就会死。”李连翘说。

“我先杀了你！”徐咏之不甘示弱。

话上虽然凶狠，但徐咏之仔细地观察了地形。

这里曾经是个大宅院，但是而今已经破败不堪。

小贵的长发垂下来，盖住了两肩。

她白衣青裙，看上去没有外伤，两个大拇指上被细绳捆住，吊在了屋子中央。

她两脚踮起，刚刚能够碰到地。

这是衙门里折磨人的一种方式，吊起来，被折磨的人只有尽力抬脚才能保持平衡。

“毒妇！”徐咏之骂道。

他奔向小贵，赶紧割断绳索，把她抱在了怀里。

“奄奄一息”四个字，就是小贵现在的状态。

徐咏之从来没有见过小贵这么萎靡的样子。

“伤在哪？”徐咏之问。

“下面……”小贵无力地回答他。

徐咏之看了看小贵的裙子。

青色的裙子，已经被血浸透了。

“！”

徐咏之赶紧打开自己的急救包，把一颗山字堂的紫金保命丹塞进小贵嘴里。

“放心，她死不了的。”李连翘兴致勃勃地坐在房梁上，看着徐咏之手忙脚乱。

“你对她做了什么？”徐咏之吼道。

“做了什么？她一直想做女人，但这事儿一直都没能实现，我家皇帝哥哥也拜托了我这件事，但是十几年了，这事一直都没做成，于是呢，我就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李连翘得意洋洋地说。

“你这个变态！”徐咏之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你这样，她就得意了，”小贵轻声说，“相公，在这里杀了她吧，别等什么公开处刑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分好赖人啊，”李连翘说，“夏小贵，我帮你做了手术，切了不必要的部分，还帮你止血，为了让你做一个完整的女人，你居然还要你的情郎杀我。”

“你的计谋一点也不值得佩服。”小贵说。

“是吧，我也觉得我太卑鄙了，我抓的就是你的短板，你要照顾太子李仲寓，你答应了他妈妈，那你就要被威胁、被拿住，我说他在我手上，要切掉他的小弟弟，你就着急忙火过来了，根本就想不到我的目标不是他。”李连翘说。

“果然非常卑鄙。”徐咏之说。

“没关系，你也可以威胁我啊，但是我没得可威胁，你在我眼前杀死任何人，我都不会眨一下眼，我这种孤魂野鬼，没有所爱之人，就不受任何人的胁迫，而你们——哈哈哈，你们的软肋简直太多了。”李连翘说。

徐咏之抱起夏小贵，准备奔门外而去。

“别管我，赶紧杀她，杀了她，江南就可以开城了。”小贵对徐咏之说。

“开什么玩笑，你要是死了，我要江南全境的人为你陪葬！”徐咏之扭头就走。

“这就对了，一个被愤怒吞噬的英雄，为了自己的小贱人，他可以杀死上百万的人呢！”李连翘说道。

徐咏之也不理她，径直走出了正屋。

“哪里走得了！”

乌鸦。

一大群一大群的乌鸦。

金陵城外的乌鸦，都听李连翘的调遣，之前他们攻击过徐咏之的鹦鹉喳喳灰，还充做李连翘的耳目。

它们闻到了小贵身上的血腥味儿。

“啊呀，要被活生生吃掉了呢！”李连翘笑着跟出来，看这两个人的笑话。

她抬了抬手，树上的上千只乌鸦一起向徐咏之和小贵扑来。

“抱紧我。”徐咏之对小贵耳语一句。

小贵尽力抱紧徐咏之的脖子。

徐咏之腾出左手挥舞着龙骨战斧，砍落了三四只乌鸦，但更多的乌鸦，正在袭击他和小贵，都是最脆弱的地方：伤口、耳朵、眼睛和脖子……

“大宋官家一定会问，我的钦差呢？啊呀，不好意思，被乌鸦吃掉了。你觉得他会信吗？”李连翘说。

“你这样，会让江南马上灭亡的。”小贵用尽力气，对李连翘说。

“啊，我不在乎，南唐是我的工具，李煜也是。不像你，你这个傻女人，你真的在乎李煜呢！”李连翘说。

她发出了那种招牌式的公主笑，那声音就像是一记丧钟——乌鸦们开始全力出击了。

也就在这一刻，徐咏之听到了箭的破空之声。

三支箭贴着自己的头顶和两肩上方射了过来，这箭又长又狠，十几只乌鸦被射死射伤，其余的也都受了惊吓，赶紧飞高。

“大人，快走！”

这是费大头的声音。

千万别忘了，南唐宫廷里，有山字堂的人。

负责后勤内务的总管太监严公公，是山字堂的暗桩，当朝廷上大乱之后，他赶紧派人去宫门外通知徐咏之的随从费大头。

大头身边有五十个兵，虽然不穿重甲，但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听说了节度使追杀李连翘，就赶紧一路跟过来，幸好两个人都是高来高去，行踪并不难找。

等到李连翘发动乌鸦袭击两人的时候，费大头正好进院子，拈弓搭箭，对着乌鸦们就开了火。

徐咏之视线不再被乌鸦遮挡，赶紧向外冲去。

费大头一弓三箭，这一次，瞄准的就是李连翘的咽喉。

就算女巫，也没办法挨了这种硬弓不死。

李连翘赶紧躲闪。

“大人，带小贵夫人走啊！”费大头大声喊道。

徐咏之毫不犹豫，抱着小贵就冲出了乌鸦的包围圈。

生死攸关，没有时间去磨磨蹭蹭，说一些“一起走”的废话，又不是拍电影。

费大头的目的就是为了保全指挥官，你这一刻就要成全他。

“齐射！”费大头大声指挥着弟兄们，瞄准乌鸦。

三十支箭射出去，怕是有上百只乌鸦被射落在了地上，即使是李连翘控制的乌鸦，也难以承受这样的伤亡，它们不再听话了。

门外的马蹄声，应该是徐咏之上了马，撤出了战斗。

“走，保护大人！”费大头一声唿哨，那十个士兵撤出了三个，剩下七个继续拈弓搭箭。

他们训练有素，而且毫不怕死。

就是因为训练有素，才会不怕死；而不怕死，又能够让他们的作战效率变得更高。

费大头打了第二声唿哨，又有三个士兵且战且走，往外退去。

费大头带着最后四个人射击着乌鸦群。

李连翘想要夺路而出追击徐咏之，被费大头拉满了弓瞄准。

她能躲开，但是必须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弓身上，这下就没法追击徐咏之了。

“混蛋！”她一个火球劈面打去。

费大头滚在地上，躲开了这个火球。

李连翘迈步就追了出去。

费大头根本就不容她出门，他在地面上伸手出去，紧紧地抱住了李连翘的双腿。

费大头是一个壮实汉子，这一抱，就把李连翘摔倒在地。

“别想跑！”费大头用擒拿手直接拿李连翘的左腿。

和今天自由搏击、巴西柔术里锁腿的技术差不多。

李连翘当时就感受到了一阵剧痛。

费大头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他这辈子只仰慕和爱戴一个女子，那就是夏小贵。

这个锁成型了。

这是不可解的死固，费大头心中暗喜，这样下去，就算不折断李连翘的腿骨，手下过来一刀，也就要了长公主的性命。

费大头手上加力，李连翘有巫术，一定要先疼晕了她，才能克制住她。

李连翘挣扎不开，疼痛难忍，加上一条腿被费大头抱得紧紧的，又羞又愤。

“我投降了，饶了我吧！”她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费大头没有松手，但咧开大嘴笑了出来。

“哈哈……”

笑声未落，他就呈现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条冰锥从费大头的穿了过去，从颈椎滑过，从后颈穿出。

李连翘用冰咒刺穿了大头。

可怜这个好小伙子，一时还没有气绝，他松开了双手，用力对自己的四个兵挥舞着，让他们走。

李连翘正要迁怒这四个弓箭手，哪里肯放，手上抄起火球就要打，却觉得自己被紧紧抱住了。

费大头圆睁双眼，紧紧用双臂箍住了李连翘的臂膀。

他的血液在流失，但好像力气没有用完的时候。

李连翘叹了口气，徐矜肯定已经逃出城去了。

门外一阵马蹄响，周卓成带着南唐禁军来到了院落当中，他一挥手，几个士兵才终于把费大头拉开。

“已经死了。”周卓成看了看费大头。

“饭桶！怎么才来！”李连翘张口就骂。

“长公主，”周卓成做了个揖，“殿下让您赶紧回去。”

李连翘看了看圆睁双眼的费大头，“留下他喂乌鸦！”

“这可不行，这个人要带回去给殿下。”周卓成说。

“你现在敢顶嘴了？”李连翘看看周卓成。

“不敢，但这个尸体，应该还是有用的。”周卓成说。

“嗯，这倒是启发了我。”李连翘说。

她看看阴霾的天。

风雨好像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