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白鹤报恩

北宋天圣年间，荆湖北路岳州尹家村，村临洞庭湖，全村三百余村民，大部以渔为主业，以农耕为次之。有村民尹英卓，年轻力盛，天生臂力过人，一渔民也，能撒大网，人称尹大力。

尹英卓之双亲早亡，其娶邻村刘氏为妻，膝下一子，始龀，取名雄儿。英卓每日驾船下湖捕鱼，集市之日，以鱼换柴米，维持生计，虽无富贵，却快活无忧也。

天圣三年初冬一日，英卓驾船晚归，忽闻岸边芦苇丛中有噗噗之声。驱船循声寻去，见芦苇丛中有一大鸟正扑棱双翅挣扎之，欲飞不能。英卓下船，蹚水行近再视之，原乃一白鹤也，因受伤而无力振翅高飞，其上前抱起白鹤细视之，此白鹤洁白无瑕，长喙鲜红笔直，颈脖盘曲修长，好一靓丽之鹤！然其右腿根部中箭，向外淌血，血染羽毛，显然其被猎者射伤，若不及时疗之，必死无疑矣。

英卓怜白鹤之不幸，抱其上船，拔掉箭矢，撕开己腰带，用布包扎之。其将白鹤置于舱内，欲摇橹归时，忽闻岸边有人喝问曰：“喂！可见一伤鹤否？”英卓举目视之，见岸有二猎者，身背弓箭，手持猎叉，高声喝问，英卓识此二人，乃邻村郭家庄之郭奉郭承兄弟，英卓诚实，答曰：“吾见之，于吾舱内。”郭奉曰：“汝渔厮休要匿猎物，快快还来！”英卓不忍见鹤亡于猎手，与其商议，愿以五条大鱼换之，郭奉不允，出言不逊，辱骂英卓，英卓火起，跳上岸边，与其争执，双方争执不下，动手殴之。郭奉持叉向英卓腿部刺来，英卓功夫虽浅，然力大过人，其急闪，叉刺空，英卓趁势抓住叉柄，与其用力拔之，双方互拔，郭承见状，上前助之，二拔一，英卓毫不示弱，其一时性气，挥动双膀，发千斤之力，抡起叉柄，英卓似圆心，叉柄加郭奉郭承似半径，于空中抡起，连抡三圈，大力手松之，郭奉郭承以抛物线状飞向远处，噗通！落入水中。

郭奉郭承知非英卓之对手，浑身湿淋，狼狈爬上岸，不敢再与大力相斗。英卓上船，将五条鱼抛上岸边，喝声拿去，遂驾船归。

英卓抱伤鹤归，唤妻急取刀伤药，刘氏取之，协夫为白鹤疗伤，英卓洗净鹤之伤口，用刀伤药敷之，重包扎之。白鹤失血过多，气若游丝，英卓痛心之极，当晚，其用棉衣盖于白鹤，细心照料，一夜未眠。

次日晨，英卓未下湖捕鱼，取米粥喂白鹤，白鹤无力立之，英卓抱之而喂，见白鹤进食，英卓稍安，遂每日用蔬菜蚌螺等喂之。恐其腿僵而不能行，英卓常为其按摩之。英卓下湖时，遂教子雄儿喂之。

于精心饲养之下，白鹤安然涉险，半月余，能蹒跚立起而慢行。每晚英卓拉白鹤而行之，以增其腿力，并教子如此拉鹤慢行之。一月余后，白鹤双翅之展力与足之蹬力渐恢，其元气亦恢之，显神采飘逸，精神抖擞，可重返蓝天矣！

英卓决意放飞白鹤，让其重归自然。隆冬一日，英卓驾船载白鹤入湖，放飞，白鹤先振翅，引长颈，后伸秀腿，于咯咔之欢鸣声中振翅启翔，冲入蓝天，愈飞愈高，翱翔于高空之中，英卓喜之极，向白鹤频招手以贺之。

不意，次日晨，白鹤又重归英卓之家，续放之，仍归之，三番五次之后，白鹤仍不弃不舍，此真乃通人性重感情之精灵也！英卓无奈，只得续养之，取名翔儿，人鹤情渐深矣。

每日清晨，翔儿鼓羽亮翅，高声鸣叫，似公鸡催主起床。白日，英卓驾船載其入湖渔之，其于船前后翻飞，忽而振翅高飞，忽而展翼盘旋，似与主人嬉之，嬉后收翅，落于船头，安然视主人撒网捕鱼，为英卓增无限乐趣也。夜晚天凉，翔儿蜷缩于英卓足下，将长喙伸至主人膝下，人禽共卧一床，无声眠之。

来年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候鸟回归北方。清明日，群鹤飞至尹家上空，翔儿仰视之，振翅而起，飞向鹤群，然于空中盘旋数圈，又落地归。次日，又有群鹤飞临，翔儿发凄婉之鸣，再次飞向鹤群，英卓闻之，急出屋，仰目怔望之，片刻之后，翔儿又返归，落于英卓之肩上，伸长颈于主人之面摩挲，似恋恋不舍之然也，英卓喻矣，轻抚翔儿之颈，呜咽泣曰：“去矣，汝伴候之？”其知翔儿已至求偶之时，怜爱而嘱曰：“汝莫忘，今冬返归之时，能带偶归之，吾欣然乐也。”言罢，其将翔儿抛向空中，翔儿飞起，三回首视之，惜别去也！

翔儿北去矣，英卓怅然若失，常思之。暑往寒来，初冬一夜，数声清脆悦耳之鹤鸣划破夜空，英卓于睡梦中惊醒，疾呼：“翔儿归矣，翔儿归矣！”妻以为其梦呓，未理会。不意清晨，英卓起床出屋，见俩大白鸟从屋前芦苇丛中霍然飞起，径直飞至院中，见前至之鸟，正朝思暮想之翔儿也！其惊喜之极，翔儿见英卓，伸颈拍翅，咯咔鸣不止，欢然乐哉，英卓热泪纵横，抚翔儿之颈，诉离别之情。英卓见翔儿之身后随一陌生之白鹤，浑身雪白，喙与足火红，亭亭玉立似美少女般，知翔儿之偶也，英卓夸翔儿曰：“汝大有出息也！”

英卓为翔儿搭建鸟窝，于窝内铺设厚草，于窝门贴喜字，洞房搭设毕，翔儿与其偶居之。英卓为翔儿之偶取名雪儿，倍加呵护之。

翔儿与雪儿欢度蜜月，尽享乐也。每日清晨与傍晚，夫妻欢乐之舞蹈均能见之。翔儿先轻舒双翼，“咯咔”鸣数声，遂踏轻盈之舞步来至爱妻之前，围雪儿转之，舞之，雪儿亦缓展两翅，细挪脚步，轻巧迎夫君翩翩起舞。舞至高潮之时，夫妻喙对喙，上下翻飞，引颈长鸣，彼此默契，配合得当，宛如一对出色之舞星也。

鹤舞渔家，此讯不胫而走，传遍四乡八村，乡亲纷至沓来，观赏鹤舞，无不赞叹称奇也。郭家庄之郭奉郭承兄弟闻之，嫉恨之极，决意毁之以吐后快。一日，风高夜深之时，兄弟二人携械与火种至尹家村，潜入英卓之居处，趁人鹤熟睡之机，悄然至翔儿洞房侧，郭奉警戒，郭承取火种，点燃火把，投之，顿时火起，翔儿惊叫飞出，英卓闻声，惊醒速起，见院内火光突起，其冲出屋，疾呼救火，众乡邻闻求救之声，提水迅至，速将火灭之。

雪儿因逃之不及，羽毛烧之过半，负烧伤不起，翔儿不离不弃，哀鸣不止，众见此情，无不感喟也。失火前有村民出村，夜遇郭家兄弟鬼祟而来，遂告之英卓，众判断此恶举定二贼所为。英卓怒火中烧，携村名十余，持械至郭家庄寻二贼决斗，郭家兄弟见事不妙，逃之夭夭。英卓寻至其居所，不见二贼，遂将其家什砸烂毁之，愤然归。

英卓购烧伤药为雪儿疗之，命雄儿每日喂养，细心护理之。逾年阳春，因雪儿疗伤，翔儿未回归北方。于精心护理之下，雪儿渐伤愈，生出新羽，能展翅起舞，院内又恢复往日之欢乐。

雄儿与雪儿结成好友，形影不离。夏一日，雄儿采摘湖边野花时，不慎失足落水，雪儿见之，发出惊慌鸣叫，此时，正觅食翔儿闻声飞至，见幼主落水，用喙与雪儿碰之，示意妻留下，看护之，其疾飞至家，用喙叼英卓之裤角，用力向外拉之，见此，英卓预感有意外之事，遂速随翔儿至湖边，见子落水正挣扎之，迅入水急救起，因得翔儿报信，及时救之，雄儿脱险而无大碍矣。刘氏见子获救生还，上前抱起，感激翔儿救幼主，泪流满面，翔儿与雪儿于头上低飞盘绕之，发出欢乐之鸣叫，似庆幸也。

盛夏，大雨数日不停，湖水猛涨。一日深夜，翔儿与雪儿突落屋顶，尖叫不停，似报警，翔儿并猛啄屋门，发巨响，英卓惊醒，急开门，见院内水深过足，水奔腾而至，知山洪暴发，大水将至，其疾呼发大水矣！家人与邻居闻声迅起，纷纷收拾细软与粮食乘船逃离，英卓刚上船，回首望之，全村已淹没于茫茫大水之中！

全村获救，三百余性命劫后余生，皆谢白鹤报恩之举，称翔儿与雪儿乃神鸟也。郭氏兄弟因惧怕英卓报复，常匿于地窖之内，发大水时，未能及时逃之，溺亡于水中，天理昭彰，终得报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