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九 铐咒

南宋乾道首年，京西南路襄阳府莫湖镇有一富豪莫佑，年近而立，娶妻丁氏。正月十五，正值热闹之际，丁氏临盆难产，莫府上下忙矣，莫佑请城内稳婆高手亦不能接之，其唤天不应，叫地不灵。正心急如焚、一筹未展之时，恰有一行脚老尼途径其府，殊不知用何法术，念动咒语，丁氏即顺产，生一女婴，女婴啼声如滚雷，全镇之人皆闻之。此惊天动地啼声引来一大鸟，大鸟拖五彩长尾翼，于镇上空盘旋，莫佑指大鸟疾呼：“彩凤凰来也！”女婴则顺音遂取名莫彩凤也。

莫彩凤三岁时，莫家遭灭门之灾。城内有富商魏者，莫佑于生意场与其结深仇，其下狠手，命手下暗杀莫佑，并纵火莫宅，大火尽吞噬，莫宅被焚一空，莫夫人与子不幸葬身火海。恰莫彩凤与丫环肖玫外出游玩，逃过此劫。平日莫员外待肖玫不薄，肖玫不忘莫家厚待之恩，将幼女彩凤带至自家匿之，恐遭魏家寻来除根。

肖玫家住回龙河肖家坡，此乃一偏僻之村也。走小路渡回龙河可直达襄阳府。于此之前，小梅曾无意中救过一被毒蛇咬伤商人，商人谢小梅救命之恩，送一枚玉坠留念。此时小梅觉玉坠雅致，遂将玉坠挂彩凤颈上。

一日，肖玫携莫彩凤至承恩寺烧香，寺距肖家坡不远，香客入云，甚热闹。肖玫欲拜佛，又恐彩凤走失，故用黑炭于寺内一松树下画圈，让莫不出圈候之。待肖礼佛毕，钻出烧香人群，见莫身侧立一对夫妇，男正用手捏莫所挂玉坠，似问玉坠来处，肖识出此男正乃其被救之人。此人姓吴，乃一珠宝商也，因夫人久未妊，故来寺求取仙签。吴夫人知来龙去脉后，甚喜莫彩凤，遂认为义女。

从此，莫彩凤改姓吴，成吴家千金小姐，享荣华富贵，自然而然也。

十余春秋过，彩凤求学心强，女扮男装，于大教育家朱熹所创一书院读书，其天生聪颖，学识突出，乃朱熹得意门生也。其懂乐律，善弹琵琶，读书疲倦之时，遂抱琵琶弹之，琴音婉转悠扬，其自娱自乐也。

书院后院，靠一极陡峭云涧崖，九九重阳，彩凤闲来无事，绕采茱萸之人，独自一人上云涧崖，站于崖顶，俯瞰天下苍生，顿觉心神平和。不料此时，忽刮疾风，从云涧崖谷底卷而上来。彩凤忙伏地不动，却闻一声嘶鸣，疾风卷裹一大鸟，大鸟翅翼被折，于疾风中失向。正危急之时，一手持佛尘老尼横空出现，其甩手腕，仙拂伸出万条拂丝，遂直入风囊中，拂丝将大鸟拖出风外，甚惊险也。此鸟非凤凰，乃鸾鸟也，老尼所养，正乃十余年前出现于莫宅上空之鸟，老尼今日至云涧崖寻一草药，鸾鸟能辨此草，故飞于崖壁寻之，孰料会突刮疾风，险夺鸾鸟之命。

机缘巧合，老尼见彩凤一片慧心，借鸾鸟疗伤之际，授予彩凤一奇术，老尼所授极简也。其赠彩凤一剪刀，取出纸张，剪成纸铐，纸铐经老尼演示，念动咒语，自有神奇之处，彩凤心领神会，牢记咒语，拜谢老尼而归之！

彩凤学会剪纸铐，返回书院，用守门犬试之，念动咒语，果犬前爪被纸铐住，动弹不得。屡试之，尽显神奇，其乐此不疲。

不久，边疆出事，因金国屡犯边疆，曾派奸细秘潜襄阳府，窃取军情。奸细乃一漂亮女也，一度混入风月青楼，经枕边诱取官中军情。后军中严禁

士官寻欢，派兵搜查青楼，然金国妖姬如风般消失无踪。却不知又闻何处谣传，言妖姬已扮书生模样，匿于书院中。

书院焉有金国妖姬匿之？清查之中，清出一女扮男装之人，正乃彩凤也。凤仪摘除青衫纶巾，秀发陡然下降，一貌美女子，正似所查之人也。

兵丁统领燕宇见美女，此正符妖姬之身份。遂命兵丁，将彩凤捕之。此风波后，彩凤女扮男装之事暴露，不能再至书院读书矣。

经细查，彩凤非妖姬也。燕宇亲登吴家赔罪数次，一来二往，对彩凤生爱慕之心。不久竟厚礼下聘至吴家，彩凤含笑允之。嫁娶之后，夫妻二人恩爱无比，情深甚似鸳鸯也。

燕宇家住卧龙镇，乃三国时孔明故乡也。时令正值盛夏，燕家院后有一后花园，院内有一大池塘，夜晚，蛙声四起，燕老夫人将蛙声当作一乐趣闻之，不料近时患病，医嘱应静养，不宜喧哗，老太太被蛙声吵扰，难得静养。然其仁慈之心，不忍驱之。

一日早，彩凤至婆母房中请安。丫环菊儿无意言出，蛙声喧吵，老夫人不得安静，彩凤谓婆母，笑曰：“小小青蛙，吾自有良策驱之。”

彩凤回屋后，灵机一动，执笔写一篇《祭蛙文》，文章惊奇，随后让菊儿捕一袋蚊蝇作为祭品，至池塘边念《祭蛙文》，后焚之，限众蛙三日后迁出池塘，至远处争鸣，不得耽误。菊儿闻凤仪安排，心内暗笑，青蛙焉懂人理？念何祭文？遂自作主张，敷衍应付，未念并随手将祭文撕碎弃之。

次日晚，池塘内青蛙不仅未歇声，反而叫声愈欢。彩凤将菊儿唤至近前，谓其曰：“老太太需静养，尊老为先，汝再去劝众蛙明日尽撤池塘，否则严惩不贷！”菊儿见彩凤如此认真，心中不悦，更觉无聊，出房门拐出，偷懒玩耍去矣 ，其终认为夫人所言乃无稽之谈也。

第三日晚，青蛙仍喧吵不停，老夫人笑谓彩凤，劝其休欲较真。原菊儿已向老夫人悄言彩凤之谋，老太太一笑置之。

彩凤忍无可忍，取剪刀，剪诸多纸铐，铐长二寸，宽近一寸，中间开双洞，形如日字状，其命菊儿，将纸铐尽撒塘内，告之众蛙，限三日内搬出塘外，若再拒之，则罚戴铐示众。菊儿闻之，疑惑不解，莫非夫人疯矣？不过此次，其遵命而行。其至池塘边，将彩凤所剪纸铐尽抛至塘中，果然一夜，塘内悄然无声，蛙声尽无，奇哉！

隔日早，燕宇经过池塘，大喊来人，菊儿趋而视之，大骇，目瞪口呆。原塘中众蛙皆前爪被纸铐住，翻白肚，浮出水面，尽亡矣！彩凤亦至塘边视之，视后心中凄然。众蛙亡后皆睁双目，似有冤枉之状。其细问菊儿可读祭文。菊儿如实交代，言出未按夫人之嘱行之。彩凤嗔菊儿坏事，其支开众人，独于塘边念祭文良久，从此后，塘内再不闻蛙声喧吵，婆母之病不久愈矣。然有一奇象，燕府外水流中却现白爪群蛙。恰似纸铐断开而生于双爪之上，实属诡异也 。

彩凤次年生一男婴，前线战事冗繁，燕宇未能回家团聚。不久，金兵突袭襄阳城，交战激烈，南宋援兵未至，终城破沦陷，燕宇被俘，囚于金营狱中。燕宇经严刑拷打，仍拒降，视死如归。金兵大帅完颜术大怒，欲杀燕宇，将其枭首示之。

消息传至燕府，彩凤闻之，即刻跨上战

马，只身奔赴襄阳城。片刻之后，其至城外，见城门紧闭，城楼上，金兵耀武扬威，如何才能进城救夫？

彩凤扮一怀抱琵琶半遮面艺女，坐于马上激弹琵琶，音势狂烈，闻者热血沸腾。至城门，守城门金兵，将其琵琶缴之，当作玩物耍弄，乱弹之，几欲弦断。此时，有一将领出城巡之，见彩凤姿色可人，将其押至近前，左右端详。其赧色跪曰：“将军请开恩，小女子乃四方浪迹艺人，只因丈夫死于战乱，小女子故流浪至此，请将军高抬贵手，放吾进城卖艺求生。”金兵将领疑其探者，命手下将其押至大帅府审之。

襄阳城经战火后，城内残垣断壁，惨不忍睹，昔日仇家魏府已夷为平地矣。彩凤被押行于破街烂巷，其盘算如何救夫之谋。

金兵酒池肉林，夜夜笙歌。金蛮子夺襄阳城，高筑享乐之台。完颜术正宴请手下诸将，闻捕一艺姬，遂屏退左右一干舞者，宣押艺姬进见。彩凤纤纤细步入歌台，分外妖娆，完颜术见南宋竟有如此艳丽女子，强于金国妖姬。遂让其弹琵琶以欢之。

一曲弹罢，彩凤弃琵琶，上前跪曰：“大将军威仪四方，小女子有小戏法，可让大将军解闷乐之，可否？”完颜术放下酒杯，狎曰，“妙，妙，莫非小娘子欲跳脱衣舞，让本帅赏之？”引麾下众将捧腹，喷酒狂笑。

却见彩凤从怀中掏出一纸铐，演示曰：“将军细视之，此乃纸剪铐也，大将军若视手下有不顺眼者，赏赐其纸铐，小女子定可将其捉弄一番，以求乐也！”完颜术闻罢，觉有戏可观，指侧一大鼻将领曰：“请将纸铐赏右德拉将军，视汝如何耍之。”大鼻并不惧怕，皮笑肉不笑，接过此纸铐。纸铐一尺长，四寸宽，中间开双洞，意为双手腕可入之。

彩凤扯一大黑布，将大鼻罩于黑布下，口默念咒语，掀掉黑布，众再视之，却见大鼻双手被套纸铐，两手扣于铐洞中，大惧，面如灰色，犹如牢中囚徒也。此短暂变故，令完颜术大笑不止。大鼻苦求曰：“此铐厉害也，求大帅速撤之！”完颜术收住笑，命彩凤撤铐。彩凤遵令，将黑布再罩大鼻，后速扯下，众再视大鼻，手铐已撤，人复原状，奇哉！

纸枷如此神奇，引金兵上下议论纷纷，皆欲睹南宋艺女变戏法，然彩凤与大帅欢愉宴席，无缘观之。

当晚，完颜术醉哄哄然，留宿彩凤，宽衣之际，却生怪事，其衣服竟难脱，嬉笑让彩凤助之。彩凤趁机从怀内取出一纸铐，暗念咒语，完颜术顿觉双手加重，原双手被铐牢，动弹不得。彩凤速持一凳，从后脑砸之，用刀刺之，完颜术一命呜呼。

彩凤速寻纸张，用刀裁成千余纸铐，抛向帐外，念动咒语后。其走出大帅帐外，见明亮月光之下，帐外至城门站岗众金兵，皆木然表情，双手被铐立之。众金兵尽中其铐咒，动弹不得，口不能言之。

彩凤即刻从狱中救出夫君，燕宇简直不敢信，妻子勇闯襄阳城，竟凭幻术也。二人纵马火速出城门。待半时辰过后，众金兵方醒，见己双手皆被纸铐住，用力挣脱，纸铐挣裂，纸屑纷纷然落地。诸金兵入大帅帐，见完颜术已亡，急欲追艺女，然已晚矣！

旭日东升，朝霞万道，俩战马飞驰，奔向援军，消失于霞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