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 灵灵

明朝永乐初年，徐州彭家村，有男童彭娃，始龀，富户彭虎独子也。不意半年前，父母中炭气，双双卒矣。彭娃年幼，无力料理家业，其有一堂叔名豹，未出五服，遂由彭豹操持之。彭豹无子，始能善待其侄，后其妻胡氏产一子，彭豹渐疏远其侄。于胡氏挑唆下，其竟不顾叔侄骨肉亲，将彭娃逐出家门，将家产吞并之。彭娃无家可归，无亲可靠，流落街头，

彭娃之父喜养鸟，家养鹦鹉、鹩哥、八哥与百灵诸鸟，其父亡，无人喂养，四散而去。其中一只百灵从幼养之，起名灵灵，灵灵与主情深，不肯离去，遂伴小主左右，形影不离。此百灵嘴喙粗壮、尖端稍钩、喙裂角深、头大额宽、目大有神，叫声润而婉转，翅羽鳞状斑大而鲜艳，胸毛黑色带斑，爪黑色，趾油亮。其不仅能歌会唱，通人语，又通人性，驯顺之极也。

村外有一北斗庙，供奉北斗神君。因朱棣与其侄争皇位，南北战乱，年久失修，大殿破烂不堪，神像漆皮脱落，无道士管之，夜晚彭娃栖身于此。深秋一日，冷风劲吹，彭娃饥寒交迫，其一连两日滴米未食，饥肠辘辘，昏倒于破庙内。灵灵见之，知其饿昏，忙飞出寻食，衔浆果多枚，将其救活。

彭娃含泪谓灵灵曰：“吾靠乞为生，身无分文，终将饥而亡，汝救吾一时，难救一生，汝远走高飞，勿为吾操劳，让吾饥而亡之，无怨也。”灵灵闻罢，点首，速然去也。彭娃闭目不动，待亡矣。殊不知，半时辰过后，百灵飞回，嘴衔一金光闪闪之物，交于彭娃手中，其细视，乃一金耳环也！灵灵又返身飞去，不多时又飞回，嘴内又衔一耳环，与前正一对。此何人之耳环？莫非灵灵行盗？彭娃坚而拒曰：“吾宁愿冻饿而亡，亦不能偷盗而生之。”灵灵会意，将耳环印字展之，彭娃细视，见耳环铸有彭虎二字，哦！其识出，乃其母生前所饰也，后被其婶占之。

耳环如何衔来？灵灵见彭娃将饥寒而亡，速飞进村内，寻至彭宅，见彭豹夫妻正于哀痛之中，其幼子因病夭折。百灵匿于屋檐下，趁夫妇疏忽，飞入寝室内，悄然从梳妆盒内衔出一耳环，飞回破庙，交于彭娃，复又返回，再衔之。

次日，彭娃将金耳环兑之，换回银两，其购衣买食，暂得温饱。然此只能救急一时，非长久之策也。彭娃欲远去乞讨，另寻出路，灵灵劝

之曰：“家产因何弃之不讨还？汝何不至官府告之？”彭娃见灵灵竟能言人语，大惊，谓之曰：“吾无资，何以讼？”其欲诉讼无资，唉声叹气，灵灵喻矣，为解讼资，又飞回彭宅，欲再盗之。

彭豹见金耳环不翼而飞，甚疑惑不解。百灵飞至彭宅，见首饰盒上锁，胡氏有防范，其无从下手，遂等待时机，待胡氏早妆之时，不慎再盗之。彭豹见百灵于房外飞来又飞去，疑耳环失盗，缘其所为。遂夜布陷阱，佯敞窗与首饰盒，其蒙被窥之，晨时果见灵灵落至，衔出一戒指欲飞，其速关窗，逮住灵灵。胡氏恶狠狠曰：“将此小毛贼羽毛拔光，喂猫犬以解恨也。”彭豹称妙，欲动手，百灵生死关头，灵机一动，呼曰：“吾可助汝发财，助汝发财！”彭豹见灵灵口吐人言，成精矣！大惊失色，手颤松之，百灵乘机挣脱，落至窗棂上，又曰：“汝所获家产难保矣，汝之侄欲告官，讼汝强霸之，汝将判刑矣！”彭豹夫妻闻言，大骇，双双跪倒，求灵灵助之。灵灵告知，明日至破庙求北斗神君，神君可明示助也。

次日，彭豹夫妇焚香置供品，跪于北斗神君像前祷告，求佑之。灵灵则藏于神像脑后，应声而答，用瓮声曰：“其因何丧子？皆因取不义之财也，令兄财产，应尽数还侄，方可免牢狱之苦。”

彭豹夫妇闻声惊恐万状，以为神君显灵，跪地叩首如鸡啄碎米般。彭豹视财如命，归还财产，痛似剜心，其颤声问曰：“求菩萨保佑，可有良策保全？”灵灵答曰：“即刻领侄归，好生待之，可免官司缠身，勿谓未言之。”彭豹叩首应之曰：“吾即刻领侄归，并善待之，定从菩萨之意也。”

出庙后，胡氏埋怨其夫曰：“若领彭娃归，何以处之，其成年后，恐反逐吾，吾落一场空矣。”彭豹无奈曰：“若娃讼诉，官司缠身，吾将一无所获矣。”胡氏思之，心生一恶计，耳语谓其夫曰：“不如先将彭娃领归，待日后……”彭豹频频点首赞之。

彭豹寻至彭娃，见娃正于街面乞讨，其假惺惺曰：“吾侄怜矣，彭家丢颜，乃叔之过也，速从吾归，吾将视汝如子，善待之。”灵灵预先告知，彭娃早已知晓，其欣然随叔归。

彭娃重返其家，胡氏一番好言后，设宴待之。又备一间厢房，备新被褥让娃寝之。娃见叔婶一改往日之态，热情待之，遂消疑虑，安心居之。

一连两日，娃受优厚款待。三日晚，彭娃寝，欲次日早至破庙，向灵灵致谢。不意其多日食残羹剩饭，现食鱼肉，消化不良，半夜泻肚，起身奔后院厕泄之。

厕后返，彭娃忽见婶提灯，叔持油桶，二人蹑足至厢房。彭娃顿起疑惑，匿一侧窥之，月光之下，见叔于厢房木柱与门窗浇油。娃不解，屏气细视之，见叔浇油毕，引提灯之火，纵火燃之，顷刻间，厢房火起，烈焰吞噬之。闻婶立于侧哈哈笑曰：“兔崽子，汝命休矣！菩萨亦难救也！”

彭娃闻罢，心惊肉跳，趁火声噼啪，从狗洞爬出，疾奔至破庙。返归庙内，见灵灵，将适才祥述之。灵灵闻之，心头火起，思之良久，欲施良策对之。

众邻见彭家失火，皆提水助之灭火。火灭，未见彭娃之尸，彭豹夫妇大惊，以为神灵助其逃之。灵灵飞至，立于残墙之上唤曰：“娃被神灵救，速至北斗庙，求神君恕之。”

彭豹夫妇遂至破庙，叩首佯泣，言其家中不知因何失火，彭娃不知所踪。灵灵匿于神像后闻之，欲开口训斥，然不等灵灵言之，神像开口喝曰：“汝夫妇纵火行凶，图财害命，实罪不可赦也。”神君竟真显灵矣！彭豹夫妇闻言大惊失色，知菩萨早已知之，叩首如捣蒜般，求赦免之法。

神君见二人惊恐万状，缓缓告之曰：“汝二人恶行，众邻必知晓，若告知于官，汝二人命不久矣。汝二人若有一人愿为彭娃偿命，虽官府查之，死无对证，方可保另一人之命，否则三日之后，汝二人难逃赴法场之厄也。”

夫妇二人皆不愿为彭娃偿命，战兢兢出庙门，相互嗔之，彭豹言杀人乃胡氏之策也，应由其偿命。胡氏则责乃彭豹纵火，应由彭豹偿之。

二人争吵不休，行至一石崖侧，彭豹恶向胆边生，从侧猛推胡氏，欲将其推下崖而亡，孰料胡氏身胖体沉，打一趔趄，并未坠崖。胡氏见其夫下死手，顿怒从心头气，扯夫厮之，终不慎，双双坠崖而亡矣！数日后，众邻于崖下寻至其尸，因二人作恶多端，皆恨之其恶，遂将尸草葬于崖下。众邻将彭娃接回，将财产一并归之。

彭娃归，灵灵亦归，数年后，灵灵不辞而别，不知去向。彭娃成人后，出巨资重修北斗庙，于大殿侧建一百灵堂，进香朝拜者络绎不绝，香火盛至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