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 神镜

满清康熙年间，贵州安顺青山村有一豪宅，宅主姓段名瑜，膝下有一子，名岱。段岱聪明伶俐，始龀后，段瑜请私塾先生教之，其每日习文练字后，常至后花园玩耍以娱之。

私塾汪伽先生，品行不端，虽年近知命，仍沾花惹草，一好色之徒也。其见府内一丫鬟貌美，出言不雅而调戏之，恰遇段瑜见之，段瑜怒斥其劣行，其斯文尽扫地，难堪之极也。汪伽耿耿然，怀恨于心，伺机报复。其偶见后院厢房挂崇祯绣像，心中暗喜，遂密报当地带兵李把总，告段瑜供奉明朝崇祯皇帝像，欲反清复明。朝廷有令：凡反清复明者，当即格杀勿论。李把总闻之，即刻带兵查抄段府，果见崇祯绣像，遂满门格杀，瞬间，段瑜夫妇及丁仆百余横尸于血泊之中。段岱正于后花园玩耍，突遇灾殃，速匿于假山之内，逃过此劫而免被杀之。

距青山村北百余里有座雷山，山上盘踞匪伙，匪首独眼龙，其手下百余喽啰。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痛恨之。独眼龙闻段府满门抄斩，当夜，其率众喽啰至段府，趁火打劫，撕封条，入段府，金银财物洗劫一空，后将段府焚之一炬。

段府断壁残垣成废墟，段岱逃命至深山，奔波数日，饥渴难忍，昏厥于山路。其苏醒之时，见己卧于床上，一鹤发童颜老翁坐于侧，老翁身后有侍立者数人，其方知遇救，挣扎起身欲谢之，老翁笑而止之，问曰：“少年何方人氏？因何落魄至此？”段岱叙其遭遇，老翁闻罢，慨叹嘘唏，甚怜其灾也。

老翁号称紫虚真人，世外神人也，居于山洞之内，洞内高数十丈，长宽百余丈，轩敞明亮，洞内屋室俨然，前出廊后出厦，雕梁画柱，亭台庭坊，毗邻相连。老翁携弟子数人居之，每日晨，众弟子出洞，上山砍柴狩猎，回洞后，操厨做饭，酿酒制醋，榨油磨面，分工明细。午后紫虚传授技艺，众弟子练功习武，直至入夜方寝之。

段岱无路可投，欲拜紫虚为师，紫虚欣然允之。自此，段岱每日随众师兄劳作，伴众师兄习文练武。光阴荏苒，八年过后，段岱练就一身精武。其每思父母惨死之状，则怒火中烧，无一日不欲报仇而雪恨也。

段岱报仇心切，欲下山寻仇人而雪之。紫虚识出其心思，允其下山，并取出一面铜镜暂借其用，段岱见铜镜圆径三寸，翡翠边框，镜面光亮闪耀，似夜空明月，能反射背面图案，乃一透光镜也。紫虚告知曰：“此镜乃吾法宝，神镜也，其能护身辟邪，危急之时取出，可反败为胜，可变幻莫测，可上天入地，神奇之极也，徒儿，随师入内观之。”遂对镜面呵气，念动口诀，镜突变大，一丈之高。紫虚先步入，段岱随之，见镜内另有一番天地，云雾缥缈之中，有城阙宫殿，金碧辉煌，亭台楼阁雄伟壮观，长桥卧波复道行空，奇花异草流香四溢，美景目不暇接，如入仙境般，令人心旷神怡。紫虚甩动袖口，景色忽变成商业街道，道两侧店铺林立，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往来，摩肩接踵。紫虚谓段岱曰：“徒儿若饥，随师寻酒店食之。”师徒遂入一家酒店餐饮，酒足饭饱后，紫虚言应归矣，言罢，街道店铺忽逝之，师徒瞬间返回山洞，段岱甚惊异之。紫虚手持神镜，哈哈笑曰：“徒儿，附耳过来，为师传授此神镜用之法与口诀。”遂告之，段岱铭记于心，叩谢师父。当日准备停当，辞别师父，下山去也。

正值春暖花开，段岱身背宝剑，怀揣神镜，径直奔安顺而去。行数日，至安顺地界，见天色已晚，行过宿店，无处安歇，见道侧有一破庙，遂入以宿之。

入破庙，段岱见庙内有乞丐与逃难者数人，皆饥寒交迫，围坐于火堆取暖。段岱怜悯诸饥者，欲助之，其心思，吾何不取出神镜一试之。遂笑而问之：“诸位腹内无食，定饥矣，吾请诸位至月宫，食嫦

娥所厨佳肴，可愿否？”众闻之，皆怔之，以为其疯癫，胡言乱语，哄堂大笑，“汝疯言，切莫取笑吾等，月宫如何去也？”段岱曰：“汝等不信？吾即刻领诸位前往，饱餐而归之。”其狡黠眨目，从怀内取出神镜，令众将火堆熄之，众依其所令，惑然视其所为，见其对镜轻呵气，口中念念有词，瞬间，见镜大放光芒，庙内之物皆笼罩于光辉之下，如白昼般，众无不惊奇，怪哉！镜突变大，一丈余高，镜内竟现琼楼玉阁，传出丝竹歌舞之声，镜竟如此之神奇！

段岱请曰：“请诸位随吾入镜，至广寒宫游之。”言罢，其领先跨入镜中，众似中魔般，随其跨而入之，行之不久，至琼楼玉阁。段岱率众步入，入大厅，有侍者相迎，随侍者沿厅侧阶梯，拾级而上，至楼上，见一圆桌摆满酒菜佳肴，隔一屏风，有十余貌美舞女轻歌曼舞，传出美妙之乐曲。众思之，莫非真入广寒宫也！

众速入席，狼吞虎咽，秋风扫落叶般，将圆桌美食一扫而空。酒足饭饱后，段岱笑曰：“吾等应归矣。”其率众出酒楼，众回首望之，大吃一惊，此非广寒宫，乃城内新建豪华酒楼，得月楼也！众惊异之时，段岱念动口诀，瞬间，其与众返回破庙，众摸腹，已肚圆饱矣，众惊奇不止，目瞪口呆，惑然不知其为也。

此怪异之事，不胫而走，传遍安顺，街头巷尾纷纷议之。得月楼老板闻之，将此事告知官府，告有施魔法者，骗取酒席一桌，求知府查之。

段岱只身乔装入安顺城，查当年私塾汪伽先生之居处，有人告知，汪伽已迁居普定县岩村。段岱遂至岩村查之，村民告知，汪伽已病卒，其子孙尚存。段岱欲杀其子孙而雪恨，然反思之，其子孙与吾无怨，何必滥杀无辜？遂弃而归之。

返破庙，尚未入门，浓郁血腥气扑面而来，段岱情知不妙，速入视之，其惊呆，见众乞丐横七竖八倒于血泊之中，只有一老翁气息尚存，疾呼之，老翁幽幽醒，尽残气道出缘由：

雷山匪首独眼龙闻破庙内出怪异之事，其欲夺神镜，遂率诸喽啰下山，至破庙寻之。突闯入，见庙内有十余乞丐，厉声喝问持神镜者何人，众乞丐大骇，惧而告知，持神镜者已去矣，独眼龙拷问去何处，众乞丐皆摇首不知，独眼龙大怒，竟命手下尽杀之。

老翁言罢，气断卒之。段岱见此惨状，誓言曰：“吾定灭此匪首，以雪新仇旧恨，不达此终，誓不为人也！”

独眼龙武功高强，深不可测，行踪诡秘，其嗜杀成性，杀人无数，残暴之极也。官府曾聘多名武林高手捕之，然皆非其对手，尽亡于其刀下。段岱有神镜护身，不惧独眼龙，欲寻之而复仇。同时，独眼龙欲夺神镜，四处亦寻段岱。二人终于郊外一客栈相遇，一场恶战将始矣！

段岱正于客栈食午餐，独眼龙率俩喽啰突闯入，其狂笑曰：“哈哈哈！竖子，老子终寻至，速交神镜，可免汝亡！”段岱见其独眼，知独眼龙也，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咬牙曰：“吾正欲复仇，今汝送死上门，狗强盗！汝死期至矣！”

二人亮刀剑至栈外，独眼龙冷笑曰：“速报姓名，老子刀下不死无名之鬼。”段岱曰：“小爷姓段名岱，八年前，汝乘火洗劫吾段府，火烧吾家，今算总账至矣！”独眼龙怔曰：“原汝官府缉拿逃犯，吾劝汝，交出神镜，与吾上雷山入伙……”不等语落，段岱叱曰：“狗强盗！吾岂能与汝共事，亡于汝手之冤魂，吾不能愧对之，看剑！”

独眼龙举刀相迎，二人厮杀，刀来剑往，战数十回合难分胜负。段岱暗忖：此匪魁果然厉害，剑难取胜，吾何不用神镜速战速决？思至此，虚晃一招，跳出圈外，速掏神镜，对镜呵气，默念口诀，神镜瞬间光芒四射，突变大，独眼龙即刻视呆矣，段岱顺势跳入镜中，回首喝曰：“独眼龙，汝敢入

之？吾与汝比见高低！”独眼龙身不由主跳入镜中，持刀视之，只见四周云雾缭绕，不见段岱踪影，四处寻之，喝问：“竖子，于何处？”闻段岱呼曰：“吾于此候之。”语落，云雾尽散，远处呈现山林，见段岱持剑立于山林侧，独眼龙饿虎扑食一招，疾扑之，举刀猛砍，段岱霎时无踪矣，刀走空，独眼龙疑惑之时，又闻段岱呼声，见其立于一溪水侧，独眼龙又飞奔至，挥刀横扫，段岱又无影矣，又扑空。独眼龙三番五次捕之走空，心慌慌然，挥刀乱劈之，忽闻身后猛喝：“独眼龙，汝见阎王去也！”未等其转身，剑已由后背穿透之，独眼龙口吐污血，一命呜呼！

俩喽啰见镜忽而逝之，甚惊异。短时，见段岱又现，手持独眼龙首级立于栈外，俩喽啰大骇，逃之夭夭矣。

独眼龙被诛，万民欢庆。安顺朱知府闻之大喜，即派人请段岱入衙，朱知府问其姓名，段岱不敢报真名实姓，谎称另姓别名。朱知府重奖段岱，赏其胸带红花，骑马荣街三日，并于府衙摆酒设宴庆之。酒席宴上，朱知府亲举杯敬酒，段岱不宜推辞，举杯干杯，殊不知其饮下，顿觉天旋地转，双目发黑，栽倒于地，不省人事矣。

段岱醒后，见己被反绑于椅上，坐于一客厅之中，两侧十余带刀侍卫监守之，对面太师椅之上，坐一军官，其尖嘴猴腮，鹰鼻鼠须，手持神镜玩耍，神镜于其手中，竟成黑镜面，黯淡无光。军官见段岱醒，嘿嘿狞笑，问曰：“段岱，汝之一觉可香矣？吾候之久矣。”段岱知被蒙汗药迷之，惊问：“汝何人？此何处？汝因何窃吾神镜？速还吾。”军官仍狞笑曰：“实言告知，吾乃本地带兵李把总也，现独眼龙匪巢已灭，本官从喽啰口中得知，汝乃段瑜之子，八年前，抄斩之时，让汝漏网逃之，今终捕之归案，吾速送汝归西，去与父母团圆，哈哈哈！然此时有一事不明，暂让汝多活片刻，速告知，此镜为何于吾手中，变成黑面无光，此何因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段岱欲挣脱绑绳与其拼杀，然反思之，绑绳紧固，挣扎无济于事也，应见机而行之。遂故作无可奈何状，激之曰：“哦，原李把总大人，久仰久仰，大人可知镜因何于汝手中变黑，汝非镜之主也，汝心黑手辣，故而失灵也。”李把总大怒，喝曰：“休胡言乱语，若今日汝不将镜复原，本官即刻将汝处死！”段岱佯装惧色，求曰：“请大人给吾松绑，吾可告知其用之法，使镜复原也。”李把总视大厅诸多带刀侍卫，再视厅外众兵监守，料段岱插翅难逃，遂命手下为段岱松绑，毫无顾虑将镜交于段岱手中，其中招矣！

段岱获镜，神镜霎时变晶莹透明，其于镜面呵气，即刻发出耀眼光辉，大厅被强光罩之，镜突变大，段岱转身，霍然跃入镜中，速逃矣。李把总见之，如梦方醒，跺足喝曰：“速将其捕之！”其亦跳入镜中，诸侍卫亮刀随之，此时厅内骤然一暗，神镜与李把总一行侍卫皆无踪矣！厅外众兵闻声涌进，无不惊呆，茫然不知所措，皆懵圈也。

次日晨，朱知府得知，距安顺十余里深山内，发现李把总与诸侍卫之尸体，朱知府即派衙役查之。至案发处，见尸体形状怪异，李把总竟吊于一棵歪脖树下，似自缢状，诸侍卫有暴尸于山岗者、有头扎于阴沟者、尚有盘膝而坐手提己之头颅者，众衙役无不惊惧。

众衙役四处寻之，不见段岱踪影，回府衙交差，殊不知，朱知府之首级不翼而飞！众衙役惊慌之时，得月楼老板惶然来报，言朱大人首级挂于得月楼之上，首级之下挂十两白银，并留纸言：此十两银乃偿还酒席之资也。

李把总与朱知府被杀，段岱不知其踪，此事惊动朝廷，省御史派重兵进山剿之，数日后，无果而归。段岱复仇后，持神镜早已归矣，其行踪，无人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