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农民楼的时候，夜已深了，只是先锋市的夜色并不是黑的，更像是光影笼罩下的黑幕，没人愿意仔细看它。稀松的路上也只剩下两类人，一类是满脸倦意神色焦躁的加班族，另一类则是穿梭于酒吧和按摩店里的醉生梦死们，生活轨迹看似永不交叉，但或许他们是堂兄弟，哥哥家恰好在拆迁范围内有屋又有田，弟弟家在村里头，为了生计不得已奔波。

摸黑轻轻进了门，卧室传来一阵动静，接着传出来个似乎半梦半醒的连串声音：“回来了，吃饭了没？快去洗澡吧，我都要睡着了。”李为不是很能分辨清楚她是真的被惊醒了，还是假睡等到这个时候，有时候或许连周东华自己都不清楚，那个是假那个是真。洗漱一番后上了床，她鼻子哼哼两声侧身朝里；李为歇了歇汗，侧身朝外躺下；过了一小会，她似乎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把一只手和脚搭过来，李为觉得有些温暖，似乎还有些浅浅的感动，然后股票曲线浮现脑海中，李为觉得很热，把她的手和脚推了下去。

第二天股市还在往上走，按照邱司机的说法这是要弥补前几天大跌的向下跳空缺口。李为看着自己的股票涨了两个多点，有些开心，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只是突然想起昨天陈总交待的会议纪要，百般不情愿的开始工作，磨磨蹭蹭一个多小时才写完，再回头一看，股票又是一小冲，到了六个多点，心中不仅很是得意。

就在此时，电话铃响了，一看是设计单位的来电，态度还挺强硬，说是按照昨晚的指示意见修改，等于是重新设计，必须要加钱，而且在没有谈妥设计费之前，绝不动工。

李为一边好言相慰，一边心头直骂，有本事昨天会上当场提出来呀，今天在我这提算怎么回事，你想叶老板增加设计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诶~，我还真是个擦屁股的，可是这个屁股该怎么擦呀？然后又瞥了瞥股票，居然往下跳水，涨幅缩了三个点，李为顿时觉得胸口呼一下堵上了，心中直叹气，这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财务自由啊！

等了十来分钟，陈总终于来了，李为赶紧进去把事情一说，陈总也郁闷的摇头苦笑：“想追加设计费，那简直是在叶老板身上割肉，他觉得自己一分钱比人家十块钱都大，而且昨晚那帮人又不提，今天如果我们去提，还不知他老人家怎么想呢，说是我们借机偷吃都说不定”。

“那怎么办啊？不谈钱设计单位那帮人就不动，过些天他老人家一问起来，还不是一棍子打到我们身上，真是两头堵”。李为不免有些焦躁。

“别急，”陈总沉吟一下，起身叮铃咣啷装水、洗

茶、冲泡，总算忙完后，靠在小班椅上舒服的喝了口茶，摸了摸头发，问到，“有没有可能先忽悠他们作图，设计费等后面再说”。

“怕是不好弄，”李为仔细思索一下，叹气摇头，“毕竟工作量太大，而且人家已经熟悉公司的风格，合同都签两年了，就算是个傻子也被忽悠得怕了。”

“诶，说的也是，谁叫我们皇上真当自己是天才呢，想东是东，想西是西，什么事不急到屎临屁股绝不定下来，老是反反复复，搞得所有人都在围住他转，等他做决策，能做好事才怪。”陈总也跟住叹口气，忍不住抱怨。

李为一听眼睛一亮，冒出个想法，有些开心的问到：“您说这稿方案是不是还得变？”

陈总一愣，点点头：“按理说应该是，不变那不是他的风格，怎么说？”

李为嘿嘿坏笑，小声说到：“其实设计单位也不愿意重新画图，我和他们商量一下，让只画张总平和一个单体立面图纸，这个工作量就很小了，然后让他们故意把造价估算提高多一些，正好老板心疼钱，到时候您敲敲边鼓，加上财务一反对，应该可以打消他的念头了。”

陈总想了想，点点头，接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叹息一声：“说实在的，昨天那个新方案的确更好一些，建筑天际线富有层次变化，如果真能建出来肯定够吸引眼球，不过算了，你处理好就行，记住，千计唔好揦也上身”。说着说着冒出句土话来低声交待到。

大办公室突然传来几下嗒嗒的轻轻叩门声，接着响起叶世荣夸张高亢的说话，用的是家己话，外人很难听得懂。陈总和李为稍微一愣神，一个廋长的身影走了过来，正是东区项目负责人，他朝里看了看，又在小办公室门上轻轻叩了叩，转换成本地话客气说到：“陈总好呀，冇阻你滴吧。”

陈总一愣，赶紧站起身迎上前，脸上堆满笑容，大声说到：“哈，少峰总，稀客稀客”。由于公司新来的这些高层都姓叶，为避免与老板称呼重叠，这些人都以字来称呼。

基于公司的权力划分，叶氏高管基本上不会到办公楼的这一侧来，李为有些奇怪，忽然记起昨天晚上关于拉树的事情，明白过来，莞尔一笑，两个高管居然亲自对接几车树的拉运问题，真是事无巨细啊！

陈总与少峰总热情握手，然后把他迎进来扶到沙发上坐下，接着对李为使个眼神，李为与少峰总异常客气的对视微笑后出去了，然后陈总大声冲叶世荣揶揄喊到：“你的家己人来了，你也不知道去倒杯水来，还想不想混了”。

少峰总赶紧摆手说到

：“唔使，唔使，搞得咁客气诶”。叶世荣嘻笑应答，起身到处找纸杯茶叶去。

“点啊，昨晚开到几点？”陈总把小班椅移过沙发边上来，倾下身子问到。

少峰总用手一比划，尴尬回笑到：“搞到四点多，人仰马翻”。

“开到那么晚，真是够辛苦，不过事情定下来就好了。”陈总和气的点了点头。

“嗨！什么都没定，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哈，”少峰总翻翻白眼、两手一拍，做了个怪异夸张的表情，“开了四粒钟，本来还定了点东西，谁知开一开又开懵了，欧~~前面说的又不算了，最后谁都不知在讲什么，真是搞鬼死人。”少峰总越说声音越大，语调越加阴阳怪气，两人对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那怎么结束的呀？不如干脆开到今天早上算了，老板不就晚上精神嘛，说不定开着开着就开顺了。” 陈总仰头揶揄。

“哈，你是不嫌事大，早知就该强烈要求你也参加，”少峰总半开玩笑说了一句，“开到四点后，他老人家明显懵了，眼睛都打不开，揪住楼梯扶手用方通还是圆管的问题翻来覆去问，幸好有人打电话来了，嘿嘿，你知道的，”少峰总冲陈总挤眉弄眼示意，“他老人家丢下句让我们商量，立马就走了，还是，嘿嘿，还是那个威力大啊，哈”。

两个人隐晦的调笑几声后，少峰总在沙发上坐直身子，变得正经一些问到：“不说笑了，我过来想问你点事，昨天你说的那些树是怎样啊？”

“哦，那个呀，”陈总仿佛才明白过来，压低些声音假装神秘的样子，“那些树应该说是政府的，不过正好有机会可以白挖，”边说边抬头看一下外面，起身把小办公室的门关上，接着说，“原委是这样的…”

小办公室的门隔音效果不佳，大办公室里能听到他们模糊悉索的谈话，只是两人声音越压越低，如同半夜里老鼠磨牙一般。李为觉得有些可乐，不就是正好储备用地没人管嘛，搞得这么神秘。

几分钟后，两人说完了这事，少峰总声音大了起来：“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去拉，不过，你能不能把李为借给我，那边毕竟他熟悉些”。

“那可不行，这些天他手上很多事呢，这样吧，我把叶世荣调给你用，那边他也去过”。陈总此时靠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回到。

少峰总走后，陈总特意把李为叫进去，关上门轻声交待：“记住，搬树的事你别参与，就让叶世荣去衔接就好，”跟住一声低低的冷笑，“他们家己人一个个都只会油嘴滑舌，那里会干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