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坦克佬说起他们口子上傍晚有辆车要押人回去，可以跟住一起走省些班车票钱，这可是个好主意，或许也是个好预兆。

破烂不烂的老吉普车上坐了五个人，江胡子晚上要开会所以派了镇上面相忠厚的司机，副驾座是他们口子上的老女人负责与县里计生办对接。后排座中间是个浮肿发胖又脏脸色惨白的孕妇，身上穿件白色变黑的破旧大毛衣，眼神没有一丝光彩，黯淡的像阴天傍晚尚未全黑的模糊而死寂的天，强人范和李为分坐两边，以防止妇女路途中做出跳车或抢夺方向盘等过激反应。

车上很臭，混合妇科病的腥臭和猪圈大粪的烘臭，实在扛不住车窗全开对吹，发出呜呜的声音，妇女坐在那直勾勾的看着前面一动不动，仿佛这个世界与她已没有任何关系，就那样傻傻的坐着好像个会呼吸的木头。

几人看着没有反抗挣扎的意思也放下心来，一边欣赏景色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乡镇秋天的傍晚景色很美，正中央的天空是干净的澄蓝，太阳将将落下一半的山崖，最后的余晖反向上冲出小半个红红亮亮的扇弧，山崖平着往下却是深邃和悠远的灰墨，再下面的稻田里暗暗明明的延伸过来，浅黄色的禾舒舒行行立立，又快到成熟的季节。

副驾座的老女人笑笑冲两人打个眼色说，这个女人就是上次跑了的那个老头家，接着冲那妇女厌恶的囔些‘都生了三个还要偷着生，你不嫌累啊’，然后又笑眯眯的和两人说话让帮忙护送到计生所。李为顿时浮现出鼻涕老汉的形象后转过头看上脏妇女两眼，她好像完全听不见别人的说话，毫无表情的脸上眼睛都不眨一下，身子随着汽车偶尔摇晃，手上是一个个撞到前

排扶手盒上凹陷的小坑，她应该是个死了的活人，看上两眼后眼睛和鼻子实在就没有继续的勇气，掉头朝窗外大口的呼吸。

强人范在另一头聊天，好笑的说起前些天法治下村去到钱串子村里的事。六七个人到村里后发现其他村干部都来了就差钱串子，一问才知道生病了好几天，于是大家本着团结友爱与人道主义精神嘻嘻哈哈的跑去看他，他正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看电视，支支吾吾不肯说出病因。知道大概情况的村干部则坐在旁边笑哈哈的捅他烂脚，上周板栗熟了，钱串子收了一车板栗到市里贩卖，结果被人骗收了些假钱，回来后就心绞痛的不行，吃不下睡不着，这都休息好几天也没见好。

大家看他蔫蔫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再一听剧情更是可乐的不行，好事的几个人更是一边笑骂一边戏谑的带领所有人和村干部满屋翻箱倒柜找寻吃食，吓得钱串子激灵灵爬起身到处东奔西走东拦西截，实在是人多方向乱哪里防得过来呀，只得嘴里大声的不停央求‘后院，后院压水井里的水不晓得几甜，跟糖一样，可以吃到饱’，‘柴间，柴间有红薯，刚挖出来的，咦是又甜又脆’。最后焦点集中到侧屋最值钱的板栗和莲子筐上，他先是像母鸡护食般背身挡上用两手护住，手才能挡多大的范围呀，几人就笑哈哈的从空隙中往外扣，吓得他都快哭出声来，于是顾不得抱病在恙的身子，毅然决然的纵身一扑整个人睡到两个筐上死死压住，眼神如同可怜的小猫般更大声泱泱‘不是不给吃，是这两筐刚打的农药，吃不得，真吃不得’，‘厨房，厨房有刚煮出来的米，还炒了有肉，今天早上割的新鲜肉，好吃，是真的好吃，你们快去那边吃吧’。

身子压得太过紧实都陷了进去，像个两口高高的U形山谷，几人没得法笑着跑去厨房看，冷灶空桌什么都没有，此时钱串子趁机把两个筐搬到阁楼上去撤了梯子。跑闹间出了一身汗，病也似乎好了，钱串子精神焕发，得意的蹲在屋里条凳上，哈哈大笑的讥嘲重新走进来的众人，于是大家把板栗子故意全放到手上显摆，钱串子的笑就极冻般的凝在脸上。

闹够了后重新坐下，钱串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散了一圈烟，嘴里开始骂骂咧咧：“收个屁假钱啰，那是你们城里人太坏，有个死卵买了我一千五百块钱板栗，我收了钱数过没错，刚放口袋里那家伙就说好像给多了，让我给他重数一遍，结果那死卵当我面数了下没错，我也是看的真真的，所以接回来就揣口袋里，过会一看他娘的少了五百，就是你们这些城里人太坏了”，说着说着又开玩笑般拿手指了一圈，在他深心里或许也是这么认为的。

心结解开后就又开起他擅长的玩笑：“都怪屁塞子，呆不得两分钟就要打屁，怕把塞子蹦出来算污染环境市里要罚款，所以隔几下就跑去茅厕里不得出来，害得老子忙不过来才被人骗，就怪他娘的屁塞子，下次我给他打个铁塞子堵住”。屁塞子和长卵子是钱串子的哼哈二将，而钱串子关于屁塞子的上一个笑话是说在民兵训练期间，屁塞子上茅厕把塞子拔下来后挂中间的木栏上，民兵队长恰巧也进来上厕所，害怕胸前挂的口哨垂到屎地上就也挂在木栏上，然后两人着急走没细看拿反了，结果一个半天吹不出声，一个在田地屁股挡里嘟嘟嘟的赶麻雀。其实这两人大家都见过，虽然脸上狡黠的味道很重，但却着实没有发现钱串子嘴里关于两人的禀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