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过，也没有停下来，像是没有看到他似的。

廖锵鸣心中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车夫明明看到自己了啊，眼神里还带着责备，最终却挥动马鞭，加快速度走了。

“难不成窦大小姐没有在马车上？”

廖锵鸣这样安慰自己，本就是没心没肺的性子，着急去衙门当差，没想太多。

玄衣卫的同僚看到他进来，都下意识躲开两步，像是避开瘟神似的。

赵白户更是一口茶喝呛着了，剧烈咳嗽起来。

“幼，赵大人，看到我这么开心吗？

小心点儿，喝水都能喝呛着了，你没老年痴呆吧？”

“滚，你才老年痴呆。

廖锵鸣，你还敢回来？

我以为咱们的大英雄看不上咱这个小庙，要攀高枝儿去了。”

廖锵鸣嘻哈哈：“咱玄衣卫挺好啊，虽然上司不管事儿，同僚冷漠了点儿，但是谁让我进了玄衣卫呢？

这就是缘分，有缘大家来相会，还请多多指教，都是为皇上当差，为大秦效力嘛！”

赵百户：“……”

他是赖上玄衣卫了啊？

还有缘？你是真看不出来大家有对嫌弃你吗？

“今儿给属下安排什么差事啊？”

赵百户看着他就烦，“西城菜市口，归你一旗人管了，不许给我闹事儿，记住了。

这次有人保你，下次可不一定了。”

廖锵鸣心中好奇，谁保自己了？

不是因为运气好，嫪公公犯了众怒，惊动了皇上，才会被千刀万剐的吗？

不过他没说，让人误会有后台也是好事儿。

“大人别这么说，我一向不惹事儿，都是事儿惹我，我逼不得已啊，你都不知道，我小命差点儿丢了呢！”

正义凛然为自己表功，突然露出谄媚的笑：“大人，你看我也是给咱玄衣卫长脸，就没个奖励什么的？”

赵百户气的抓着茶盏，想要摔了呵斥他，最终忍下来，气极反笑：“嘿，好小子，你好歹也是侯府贵公子，贵族的气质没看到，脸皮这么厚，无赖的本事倒是十成十啊！”

“大人夸奖了，一般般吧，我这是适应环境。”

廖锵鸣把他讽刺当夸奖了，给好处就行。

“呵，也是，玄衣卫还真就适合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上面是不可能奖励你的，因为此时，咱们指挥使被皇上骂一顿，没有背上渎职的罪责，都是咱指挥使命大。

我呢，给你的下属安排入职，这是我最大的能力了，你看还行？”

众小旗和力士们都惊讶了，赵百户对他这么客气啊？

眼神多了小心，这小子要在衙门横着走了。

廖锵鸣可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人，马上笑开了花，“多谢大人，我就知道，大人对我最好了，第一次见大人，就像见到我亲大哥一样。”

“滚吧，你这样的弟弟，老子可消受不起！”

赵百户笑骂一句，对他倒是改观不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小子有前途。

……

西城是盛京五个城区里最混乱最穷的一个城区，生活着底层的几十万百姓，但是也是盛京的命脉，因为西城外就是漕运码头，每天有无数的粮食，蔬菜，生鲜牛羊运送进城，供养着盛京数百万人口的一切吃喝问题。

可以说西城一旦出事儿，整个盛京的百姓都面临着吃喝问题，城里就会乱了套。

当然，西城最出名的还是菜市口，每年秋后问斩就是在这儿，从小在西城长大的百姓，看到死人脑袋都敢踢一脚。

又穷又凶的百姓，造成了这里独特的秩序，官府约束力降低，反而没有城区的四个大哥说话管用。

甚至官员想要调查事情，靠属下都不如找人家大哥效率高。

四个大哥分别姓黄，钟，李，方，各管一块区域，平时经常打架，为了抢生意，抢地盘，甚至一个眼神不对，就能打一架。

廖锵鸣在北城招猫逗狗，祸害一方，来了西城就是两眼一抹黑，没人会给他面子，像是一下子到了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

一行穿着玄衣卫官服的人出现在西城地界，一下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直勾勾看着他们，像是误入狼群的小羊羔子。

陆宁心里直打颤：“少爷，瞧着不对劲儿啊！”

这一条街都是卖肉的摊子，隔壁是杀鱼卖海鲜的，每条街都有自己的生意。

一个个屠夫露出长满胸毛的肚子，刺啦刺啦磨着刀，目光盯着他们，好像他们是猪肉一样，虽说准备划拉一刀。

“诸位好啊，你们忙，我们兄弟随便转转。”

廖少年腿肚子也打转，他遇到这种场面要说不害怕是假的，露出自认为友好的笑意给他们打招呼。

屠夫们默契低下头，忙着自己的活儿，没人搭理他。

廖锵鸣一个人唱着独角戏，哈哈一笑，尴尬一扫而过，只要我不觉的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嘛。

他们第一天来，只是熟悉一下环境，倒也相安无事，除了那一双双打量他们的眼睛，看的他们寒毛竖起来，一天就没落下过。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一行人齐齐松口气，感觉一天过的格外慢。

王成忍不住发牢骚：“老大，赵百户看来是不安好心，这块地方一看就不是正常地方，分给咱来巡逻，分明是把咱往火坑推啊！”

陆宁也摇头：“难做，我以前听父亲说过，历任西城指挥使，没有一个能顺利当过一年的，甚至还死过一个，当街就被人刺死了。”

“真的啊？”

“如此胆大？后来呢？”

王成都吓一跳，他也是混子，但是也就在普通百姓面前抖抖威风，跟西城百姓比起来，他都是善良无害的小白兔了。

“后来不了了之了，刑部也查清楚，杀人的是在逃的江洋大盗，耗时两年终于把人抓到了，但是人已经死了，抓到凶手有什么用？自己也活不过来啊！”

“也是，有道理，陆哥高见。”

廖锵鸣是小旗，是老大，陆宁就是副手，他们都巴结陆宁，喊他陆哥。

还有一个周祁玉，傻憨憨一个，就是凑了人数，打不能打，吃的还多，要不是廖锵鸣自己招进来的，他早被人排挤死了。

“王成，你别回家了，这是一些银子，你每天换个酒馆儿，穿便服来这儿吃饭，去勾栏听曲儿也行，我要打探清楚西城什么情况。”

公费吃喝，王三可太喜欢了，拿了银子喜滋滋去了。

周祁玉看到书摊上一本书，眼睛都移不开了，翻着看了一页，这下脚也移不开了，不看完不想走。

廖锵鸣想起窦琳琅的话，周祁玉适合读书，不适合玄衣卫。

书摊主人不乐意了，这些穷酸书生，就爱蹭书看，从来不买，还妨碍别人买书，最讨厌了。

“只许看一盏茶时间，不买不要碰了啊！”

“啊，多看一会儿不行吗？我会很爱惜，不会折了书页，保证还原来一样。”

周祁玉不舍得离开，这本书太好了，他很早就想看，一直找不到。

“不行，知识无价，不掏钱你想看，就是白嫖。”

哎，不得不说，人家说的挺有道理啊，周祁玉无言以对。

廖锵鸣丢下一串铜板：“不就是一本破书吗？

我们买了，少爷我今儿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以后说话客气点儿！

拿着书，咱们走！”

廖少爷财大气粗，才不会看着属下作难，大手一挥——买了。

“呵呵……”

书摊主人冷笑不语，看他跟傻，逼似的。

周祁玉尴尬道：“老大，那个，钱不够！”

廖锵鸣：“……”

“一本破书，它要多少钱？”

周祁玉反而不高兴了：“怎么是破书啊？这可是王焕之大家的亲笔书法，虽然是后世翻版的，可也很难找，无价之宝啊！”

廖锵鸣：“……”

他脑子里都是草啊！

咱是卖家，你把人家的东西说成无价之宝，怎么买？

陆宁对这对活宝已经习惯了，上前道：“多少钱？”

“一两银子。”

廖锵鸣：真他娘的贵，我们一队人吃一顿饭才几百个铜钱，你敢要一两银子？

周祁玉：王焕之大家的笔记啊，怎么才一两银子？

陆宁给了钱：“之前的不用找了，以后我兄弟想看你让他多看一会儿，莫欺少年穷，将来我兄弟科举当了老爷，你这个书铺子也沾沾喜气。”

书铺老板得了钱，立马换了副嘴脸：“大人说的对，以后随便看。”

“真的吗？那我天天来。”

书铺老板：“……”

怪我嘴瓢，我能收回吗？

陆宁：好丢脸。

“拿着你的无价之宝，回家了。”

“谢谢。”

周祁玉乐呵呵走了，完全忘了钱的事儿。

廖锵鸣无奈：“我后悔了，如果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去周小旗家，更不会一时心软，收了这么一个讨债鬼来。

上辈子我一定是负心汉，渣男花心鬼，辜负了他的深情，这辈子他要加倍折磨回来。”

廖锵鸣絮絮叨叨，一脸悲戚，陆宁捂着脸，快走两步，这么丢脸的人我不认识。

“廖少爷，您在这儿干嘛呢？”

一个清秀书童站在他身边，给他行礼，看着有点儿眼熟。

“你是……”

“少爷贵人多忘事，小人是宁王世子身边的书童，我们世子请少爷吃酒，派我来请。”

廖锵鸣乐呵呵道：“恭敬不如从命，定的哪家酒楼？百味居，禅三家，还是盛锦楼？”

书童：“……”

第一次遇到客人自己点酒楼的，干笑道：“少爷喜欢哪家，小人去和世子禀告，让他去找你。”

“上道嗷，最喜欢你家世子了，就去盛锦楼，那儿好多招牌菜，一桌席面要上百两银子，我没钱，吃不起啊！”

书童：呵呵，就来讹我家世子吗？

带着他先去盛锦楼，让小二去百花楼给世子传话，换了地方，书童亲自招呼廖锵鸣。

席面定的是最好的，开胃小菜和酒水先上来，客人等的不枯燥，店家挺会做生意。

很快，宁王世子来了，进门就按着想要起来的廖锵鸣：“不用行礼，咱们都这么熟了，快坐下。”

廖锵鸣坐好，神色古怪：“世子误会了，我把你当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兄弟之间没那么多礼数，我是想问问饭菜好了没，我饿了！”

宁王世子：“……”

他这么说，把人家给整不会了。

廖锵鸣难得的不好意思，他才十五，正是半大小子饿死老子的年纪，一整天提心吊胆，午饭也没吃好，现在饿的前心贴肚皮了。

“让下人去就好，哪儿用兄弟你亲自去？

棋官，吩咐店家上菜。”

“是。”

棋官不大高兴看他一眼，一个小小的侯府公子，太不尊贵自家世子了，世子客气，他还当真了？

“我就喜欢世子你大方随和，太对胃口了，咱们先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