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在第二天爆发，我方要求阿兹特克人后退一段距离，留下一块空地好让我们过河作战。阿兹特克人对正面战斗求之不得，想也没想就同意了。片刻后，敌人的阵型松动了，而西班牙人则乘船开始渡河。

贝拉和我同乘一艘船——她坚持要亲临前线给士兵们鼓劲——此时仍是疑虑重重：“你说的办法，真的有效吗？”

“当然有效！你以为这是我拍脑门想出来的吗？这是有成功先例的，中国历史上一场有名的战役，淝水之战！”我大致给贝拉讲解了一番，淝水之战中，晋军让秦军后撤以便渡河决战，然而藏在秦军中的内奸趁军队后退之机便大喊秦军败了，导致后方不明真相的秦军纷纷逃跑，由此又带动了整个秦军的大溃逃，把风声和鹤鸣都当成了追击的晋军，“风声鹤唳”这个成语便是此时得来的。

刚解释完，我便看见阿兹特克军队中出现一阵骚乱。昨晚派去潜伏进敌人阵营的内奸们，开始行动了。

“敌人内乱了！趁现在立即进攻！”

士兵们加快了行进速度，抵岸后便迅速排开阵势。然而还没来得及冲锋，阿兹特克阵中突然推出几个人，正是昨晚派出的内奸。

“愚蠢而狡诈的西班牙人，”阿兹特克将军走到阵前，鄙夷地说。“还没开战就急着给特斯卡特利波卡神送来祭品。”

他将手挥下，瞬间几把黑曜石匕首刺入了内奸的胸口，贝拉大叫一声“不”，差点晕了过去，还好被左右扶住。

我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谋略没有奏效？

祭师高举起俘虏的心脏在阵前狂舞，阿兹特克士兵发出野兽般的狂呼，而西班牙士兵，我就看到有不少人像我一样，控制不住地颤抖。

敌军高呼三声“蒙特祖玛”后，发起了冲锋。

“弓箭手预备！”贝拉和我都在队伍后方，西班牙军队的实际指挥权在将军赫尔南德斯手中，他一声令下，弓箭手放出漫天箭矢。

然而也许是因为恐惧导致力量下降，阿兹特克军中几乎没什么人倒下，伤口的血迹反而激发了他们更加狂热的杀戮欲望。

第二批箭矢过后，敌人便冲到了阵前，双方展开惨烈的肉搏战。

厮杀声和鲜血的气味让我稍微清醒了些，开始反思谋略失败的原因。淝水之战的背景是统一了北方的前秦侵略南方的东晋，当时秦军人数近百万，号称投鞭断流，而晋军只有不到十万。但秦军大都是被强征来的各族士兵，毫无凝聚力，甚至暗地里希望前秦失败，使自己获得解放。因此内奸一高呼秦军败了，士兵们便作鸟兽散；而此时的阿兹特克士兵上下一心，又有信仰作为后盾，根本不是言辞能够影响的了的。

是我的愚蠢，导致了几名西班牙战士无辜丧命，还提升了敌人的士气。

“别着急，我还有第二条谋略。”我对贝拉说，“兵法上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我们背靠大河无路可退，战士们一定会死战求生的。”

贝拉对我的话浑若不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战场，脸上的紧张神情反映了战况的进展。

我和贝拉所在的本阵是一块高于地面的小丘，几乎能将整个战场一收眼底。战况的血腥程度远超我的想象，当木制武器无法有效解决敌人时，一些阿兹特克人竟然动用了牙齿，我亲眼所见一名西班牙士兵的耳朵被撕扯掉。

突然，本阵的左方发生骚动，我扭头望去，只见大批阿兹特克骑手奔腾而来，而冲在最前方的，是蒙特祖玛。

“蒙特祖玛！蒙特祖玛！”的吼声响彻天空。

由于没有马鞍和马镫，这个时代的骑手并不适合骑马作战，冲到近前时，他们纷纷下马。左侧的西班牙士兵鼓起勇气冲了上去，但由于阵型紊乱，大部分人都是有去无回。

正在这时，一柄黑曜石剑刺穿了西班牙指挥官赫尔南德斯的喉咙，附近的阿兹特克士兵发出震天价的欢呼，而西班牙人的士气则跌落冰点。由于贝拉的战斗力几乎为零，战场上的实际指挥官是赫尔南德斯，他的死使战况急转直下，落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我方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而敌人却自诩得到了战神的助佑，变得更加疯狂。战线离贝拉和我所在的本阵越来越近，近到甚至能看清阿兹特克士兵贪婪的眼神。

如果游戏会在结束后给每位玩家做个评价的话，我得到的大抵不会离开这四个字——纸上谈兵。

“对不起。”我对贝拉落寞地说，“我承诺了要帮你打赢阿兹特克人，却没有做到。是我的幼稚造成了这一切，如果我们不渡河，而是放敌人过来，至少……”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命令你出击的。”贝拉惨淡地一笑，“能来到这个世界，很有意思，而且还能见到童年时喜欢的书中角色唐吉坷德。”

贝拉愣了一下。“对了！唐吉坷德呢？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他啊~”我望向远方，难掩心中的失望。“在开战之前，我安排他去执行一项近似赌博的任务，不过看起来，他没有完成……”

“那个不就是他吗？”贝拉指向远方。

我顺着贝拉手指的方向望去，唐吉坷德正咋咋呼呼地跑向战场外围，用他标志性的大嗓门高喊：“野蛮人！野蛮人！”

交战双方同时停下了战斗，看着跟在唐吉坷德身后的大军。

“他做到了！他做到了！”在游戏里——不！在我整个二十年无聊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激动。

事情的起因要追述到十天以前，听说要与阿兹特克开战，唐吉坷德激动万分，嚷嚷着要为国家建功立业，然而他却不认真训练，反而像个多动症儿童一般干扰其他战士的训练，令贝拉也头疼不已。我便怂恿唐吉坷德干一票大的，去联合上次我们看到的、与阿兹特克交战的野蛮人部落，目的无非是把他支走，别给大伙儿添乱。

万万没想到，唐吉坷德竟然真的带回了援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野蛮人以狂喜的雄姿冲入阿兹特克阵中。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敌人的后方出现一支友军，西班牙士兵也振作起来，稳住了阵线。

“为被摧毁的田地复仇！为你们的兄弟和父亲复仇！”贝拉亲临前线，向战士们高呼着，所到之处无不给战士们带来了更大的勇气。不知不觉间，她已颇具女王气场。

阿兹特克军队终于抵挡不住这两面夹攻，蒙特祖玛在亲卫部队保护下匆忙逃窜，失去了主帅的阿兹特克士兵们也纷纷落荒而逃。

“我们做到了！我们打败了黄金时代的阿兹特克人！”看着乱如蚁窜的阿兹特克士兵，我欣喜地对贝拉说道。

“可是……”贝拉望着遍地的尸首，悲伤地说，“我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道，同时忆起了之前探路时发现的雄峻山脉，又涌出要在那里建一座城的想法。

收到100金币和50头绵羊的谢礼后，野蛮人这才满意离去。检视战场时，我们发现了超过两百具西班牙士兵的尸体，受伤的则超过三百人；也有收获，是阿兹特克骑手无力带走的二十多匹战马，也许这能帮助西班牙人习得尚未掌握的驯马和骑兵技术。

接下来是论功行赏，有一名叫科尔特斯的勇士据说打倒了十多个敌人，所向无敌。

“科尔特斯？”贝拉眼前一亮。

我也记得这个名字，他就是在真实历史中率领西班牙人征服阿兹特克帝国的将领。看来战争催生了名将的诞生。

当然，最大的功臣还是唐吉坷德，贝拉亲吻了他：“谢谢你，我的勇士。”

之前对唐吉坷德还心存芥蒂的同胞此时全都热烈地为他鼓掌，这个做了一辈子梦的老顽童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英雄梦想，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贝拉也没忘记我，伸出手来：“谢谢你！我代表西班牙人民感谢你。”

就在我亲吻酋长玉手之时，她突然俯下身来，也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

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我也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