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宝不解地问谭玉秀：“娘，她那么可怜，为什么你不帮她？上一次你帮了女工，我以为你会帮她。”

贝贝也抬起头看母亲。

一家三口停下，路这边是山，路那边是三两米高的土崖，崖下的旱地站着干枯的玉米杆，玉米早就被掰了带走。

山与路之间是沟渠，水声哗啦啦。

谭玉秀低头看着两个孩子，柔声解释：“我会帮助女工甄阿慧，是因为她需要帮助。我不帮宋氏，是因为她不需要我帮助。”

“啊？为什么？”贝贝分不清两者的不同。

“甄阿慧想去衙门告林大发殴打她，我才能助她一臂之力。”谭玉秀说，“宋氏连她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我想帮她也不晓得从哪里帮起。”

大宝听懂了，见妹妹不太懂，便打了一个比方：

“我饿了，要吃东西，娘会给我吃的。

“我如果说我难受，哪里难受我不知道，娘也不会知道我需要的是吃的还是棉袄。”

贝贝似懂非懂：“都给不行吗？”

谭玉秀笑了：

“不行。

“万一你不饿也不冷，我给你东西你不要，我岂不是很尴尬？

“况且，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但凡受到伤害，都会远离导致伤害的事物。

“宋氏过得很苦，她却不远离艰苦环境，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喜欢受苦受罪？”

“世上还有喜欢吃苦的人？”两兄妹都长见识了。

“世界很大，什么人都有。”谭玉秀说。

……

……

昨天是休沐日，能去仙来楼吃早餐，能爬山，还能去徐阳码头玩。今天要上学，太阳还没现身，大宝和贝贝就被赵星星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

“早餐我做好了，赶紧吃了，去学堂上课。”赵星星说。

“娘呢？”贝贝穿衣服。

“二娘子未起。”

贝贝噘嘴，抓抓头发，道：“我和哥哥要上学，娘不用上学，这很不公平。”

她嫌弃长头发难洗，把头发剪成了短发，省了梳头的功夫。天气冷，戴上一顶帽子，脑袋暖洋洋的，不怕冷风吹。

娘赞同她剪短发，别的大人不赞成，说短发不好看。

哼，大人肯定是嫉妒她洗头发梳头发省事，诓她留长发！

再说了，好看有什么用？

鸡都是公鸡长得漂亮，母鸡灰扑扑的。

娘说，母鸡不起眼的羽毛是保护色，在野外能活得比公鸡更长久。

公鸡们个个都漂亮，是因为母鸡看不上丑公鸡，都和美公鸡下蛋孵小鸡。丑公鸡不能下蛋，又没母鸡肯和它下蛋孵小鸡，它绝种了。

能生孩子的贝贝不怕绝种，没必要漂亮，她哥哥大宝才要打扮漂亮。

“不然女孩子看不上你，你会绝种。”贝贝严肃地对哥哥说，“你要像裴流风和龙大叔叔那样漂亮。”

“我还小呢。”被妹妹发愁自己以后没有孩子，大宝无奈，“我只比你大一刻钟，我们今年六岁，都是小孩子。”

“学习要从小学，打扮漂亮要从小开始。”贝贝坏笑，“少时不打扮，长大徒伤悲。”

于是，去学堂之前，大宝照了照镜子。

今天他也是个帅孩子。

太阳出来了，谭玉秀才起床。

她去洗了个澡，很想念裴流风灵巧的手指。

洗漱完，吃过早餐，谭玉秀叮嘱了赵星星几句，戴上帽子，骑马前往县城。

马车占地方，她没有买，只养了两匹马，马是裴流风送给她的。

赵星星平时要照顾马的吃饭问题，偶尔要给马洗澡，牵马儿出去散步。谭玉秀不介意她接触自己的马，教她学会骑马，是以，赵星星也能骑着马跑一段。

在靠山镇与官道的交界处，谭玉秀看到拉着青砖经过的黄牛、两头驴子，其中一头驴秃了头，拉砖时吭哧吭哧。气温低，它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化作白烟，甚辛苦。

听得得得马蹄声，一黄牛二驴子侧头看过来。

认出马背上的谭玉秀，它们不约而同地泪水盈满了眼眶，眼睛里透露出恳求、后悔等人性化的情绪。

谭玉秀跟赶着牲畜拉砖的镇民打了个招呼：“盖房子？”

镇民笑道：“赚了点钱，想把泥坯房换成青砖瓦房。”指着牛和驴，“牛是问你阿爹借来的，驴是问仙来楼借的，干活都挺卖力，也听话。”

问谭玉秀去哪。

谭玉秀说去县城，马儿得得地跑远。

官道两旁的野草被铲了去，一些小贩背着东西，或去靠山镇，或离开靠山镇。

见到谭玉秀骑马经过，他们交头接耳：

“看到了吗？那就是谭二娘子。”

“不是说她长得不好看吗？我没看清她的脸，可她不像难看的样子，脸上也没有红斑。”

“呵呵，她会医术，把脸治好了。”

“唉，我要是娶到这谭二娘，下半辈子不愁吃穿了……”

耳聪目明的谭玉秀听得议论声，心生不喜。

对这些人来说，无论她有何本事，只要她不成亲，她就是一块无主的肥肉。

平民百姓在这个时代，被封建阶级压迫；女人在这个时代，是二等人，尊贵如皇帝疼爱的女儿，也会被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意/淫。更何况，她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妇人，意/淫她的男人到处都是。

谭玉秀握着缰绳，垂下眼帘，心想：如何改变这个世界？

改变世界的难度太大了，先改变一下心情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妄想娶她的男人，他本来背对她，恰好回头，与她对视，又惊又喜，彷佛笃定她看中他了。

真是普通又自信的一个丑男人。

谭玉秀打了个响指。

那人登时栽了个跟头，摔进路边用于灌既庄稼的大沟渠里，弄得浑身湿淋淋不说，还沾满了泥巴。

听到他惨叫，谭玉秀弯了弯唇。

治这讨厌的世界太难，治个讨厌的人她绰绰有余。

找回了好心情，谭玉秀欣赏路上的景色，在约定的时间抵达县城的仙来楼。

龙应辰在包厢里等待她，他少见地穿了红色的衣裳，衬得肤白如雪，周身雍容华贵、温文尔雅的气度，令谭玉秀动了心。

裴流风不在，不如跟龙应辰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