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谭玉秀送两个孩子去学堂，一家三口走路慢吞吞的。

“娘，我们走快点好吗？”

“不好，吃饱了不能跑来跑去，不然会患上胃病。”

“什么是胃病？”

谭玉秀指着自己的胃：“胃是身体里的器官，我们吃了东西，东西会进到胃里，被身体消化……”

轻声解释着，她按了按两个孩子的胃部：“你们的胃在这，心在这里……”

别的学生在教室里面休息，老师尚未开始上课，说话声叽叽咕咕，也有学生复习功课。

目送两个孩子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谭玉秀去找崔令月。

她给了崔令月学堂校长的职位，至于崔令月能不能一直做校长，得看崔令月的表现。谭玉秀推崇的是能者上位，缺乏能力则退位。

办公室里，崔令月正在劝一对夫妻，做过杀手的女老师站在她身边，静静地旁观。

见到谭玉秀进来，崔令月连忙说：“谭二娘子。”

谭玉秀看着两夫妻，认出妻子是她招聘的做饭大娘，可妻子眼里含着泪，红通通的脸依稀见到一个巴掌印。

大娘的男人是个庄稼汉，长得不高，嵴背弯曲，赤着一双脚，满是皱纹的脸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着红，神色尽是烦躁。

他明显认识谭玉秀，拉着大娘站到一边，隐有害怕。

“什么情况？”谭玉秀问崔令月。

“事情是这样的，”崔令月道，“钟大娘在食堂干活干得好好的，她家汉子找她，二话不说就是一耳光打在她脸上。他非要中大娘辞掉工作，回家耕田种地，我在劝他，让他给钟大娘一个赚钱的机会。”

话说完，钟大娘的汉子说：“这婆娘跑来镇上干活，一个字也没跟我说！”

他狠狠地瞪钟大娘，要不是谭玉秀在，恐怕他又要动手打人。

“我、我说了……”钟大娘害怕地远离他，被他一把拽住，她更害怕，泪水涌出，“我跟你说了，我在学堂煮饭做菜，一天能赚二十文……”

“你一个娘们，赚钱干嘛？”她汉子轻蔑地说，“回家去！”

就在这时，谭玉秀道：“我也是娘们。”看着汉子，“你对我这娘们赚钱有意见？”

崔令月和女老师同时将责怪的目光投向汉子。

不止谭玉秀是娘们，她们也是。

但汉子毫不让步：“是娘们就该在家里好好待着，爷们才是顶梁柱！”他教训谭玉秀等女人，“都是你们成天抛头露面的，把我的好老婆都带坏了！”

指着谭玉秀，汉子说：

“你有爹，有兄弟，这学堂该交给你爹和你兄弟，让他们来管。

“你呢？

“好好在家里做活，别老是搞这搞那，弄得别的女人跟你学。

“学堂不应该收女娃，也不应该找女人做工，要找人做工就找男人。

“还有那作坊，你最好交给你爹，让你爹找男人干活……”

谭玉秀被气笑了：“我是不是应该把我的钱和产业都交给你？让你来打理？”

汉子大喜，贪婪地搓手：“你肯给我，我当然要！”

“你做梦！”谭玉秀冷冷地道，“我的钱是我的，我的产业是我的，跟我爹没关系，跟我的兄弟也没关系！你老婆的工作是你老婆的，跟你没关系，你没有资格把你老婆强行带走！”

她看向钟大娘，严厉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你是继续在我的学堂做工，还是跟你家汉子回家去？别怕，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

钟大娘嗫嚅着，还没开口，她汉子就高声质问：“谭二娘！你要抢我老婆？告诉你，事情别做得太过分了！”

谭玉秀不屑地道：“钟大娘不是你的私有物，她有想法！她要做工，我当然留她。”

她的目光落在钟大娘身上，钟大娘得到她的支持，小声说：“我、我想做工。”

“好，你留下来做工。”谭玉秀一锤定音，吩咐女老师，“将这闯进学堂闹事的汉子给我丢出大门！”

女老师立刻拎起钟大娘她汉子，快步前往门口。

性格软弱如钟大娘，既不敢和自家汉子争，也不敢阻拦谭玉秀。她担忧地看着自家汉子，想跟上，又怕谭玉秀恼了自己，要把自己也扔出去。

“安心吧。”谭玉秀拍了拍钟大娘的肩，“你家汉子不会来学堂闹事了，你这几天暂时住在学堂里面，宿舍有床，有被子。”

钟大娘抿了抿唇，不安地点点头。

谭玉秀又说：“闲暇之余，你可以去听课，可以去习武，不要害怕。”

听课习武又有什么用？

她就算在学堂住下，以后也是要回家的。

到时候，她那汉子不会允许她来做工。

钟大娘的想法，谭玉秀看得出，没说什么，让钟大娘出去做自己的事情。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崔令月，崔令月不好意思：“二娘子，这件事我做得不太好……”

“没关系，下次做好就行。”谭玉秀温和地说，“刚才那个汉子来找钟大娘，要把钟大娘带走，你知道他为何这样做吗？”

“他可能觉得丢脸，他老婆赚的钱比他多。”崔令月分析道，“而且，他老婆来做工，他担心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

“你的分析有一定道理，不过，我不赞同你。”

谭玉秀说：“那汉子更担心的，是老婆赚了钱之后，会威胁到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地位。他怕钟大娘不听他的话，甚至有胆量跟他这男人对着干。”

崔令月不太懂。

谭玉秀耐心地说：“他看待钟大娘，就像主人看待奴婢，呼喝打骂，百般折辱。奴婢忽然间有了本事，主人怎么能安心呢？他怕他失去奴婢，更怕奴婢报复他。”

“原来如此，我懂了。”崔令月了然，又感到迷惑，“既然如此，二娘为何坚持请女人做工，不要男人？”

“若是我请男人做工的话，男人回到家打老婆，我不会知道。”谭玉秀说，“我请女人做工的目的，其实是给困在家里的女人一条活路。”

想到自己，崔令月羞愧：“抱歉，是我考虑不够周到。”

谭玉秀笑笑：“还有一件事，你知道溺婴吗？被溺杀的多是女婴。我给女人工作，生下女婴的人也许一念之差把女婴留下来，让女婴长大了做工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