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讲是我家老爷的同僚徐愚斋先生来了？”，小宁波脑袋里头飞快的动着念头，“听老爷讲，徐润先生欠了招商局交关银子，有…”，这辰光伊脑袋里头盘旋着白森森的银光，交关的银锭在他的眼珠子前头，晃来晃去的。

其实那是徐大先生特意关照马车夫，把灯头开得雪亮，有些出锋头的意思，已经包含其间唻。

讲起来从前辰光，上海滩上头，时髦的男女，做生意的商人，每逢阴历元旦清晨，都要坐了马车在四马路跑马厅一带兜几十个圈子，叫做“兜喜神方”。

这好像到西洋国领事公馆道契挂号似的，也是一次蛮体面的兜风。

阿晓得？凡是市面上跑跑的人，都要到四马路去给人见见面，表示他年关内并未躲藏起来，所以不能坐有遮盖的车子，定要穿了新衣服坐在车上吹几个钟头，这才是真崭实货的出锋头哩。

“这位徐大先生这些弄啥花头？”，今朝按照大清国黄历来讲，不过刚刚翻过了十月辰光，算一算，距离年关蛮远的，难怪小宁波有些惊怪道。

不过这个张府家的仆人接翎子倒是蛮快的，紧跟着迎候了上去，一张脸笑得稀烂，“原来是徐大先生到唻”，果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拎得清。

一歇歇只见衣着光鲜的徐润在小宁波恭敬的等候中，被一个佣人搀扶着，下了马车。

“鄙人今晚来访，做了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徐润望着气派的张园，心头很不平静，“挪借了招商局的银子，补不上的窟窿，鄙人如今只好登门求告了”，他心事重重的感想道。

“贵介，你家张老爷可在家中”，徐润收起心事，客气的对着小宁波问道，他说的就是张园主人张鸿禄、张叔和。

“徐老爷”，小宁波一听徐润问话，礼貌的回答道：“我家老爷正在书房里头读书，吩咐了，轻易不要人打扰”。

“读书？”，徐润听到张府家的仆人这样讲，心头不禁有些好笑道：“这个张老弟又弄啥花头？”。

徐润感慨的望着夜色下头灯火煌煌的这座上海名园，心头好生的感触。

讲起来就是这位坐拥上海滩静安寺路、也就是今朝南京西路以南，麦特赫司脱路、也就是今朝的泰兴路南面这座地价不菲的张园的主人，阿拉大清国光绪八年、西元一八八二年用一万多两购得西洋国人格农的宅地。

“伊这座花园住宅，占地居然有二十多余亩”，徐润瞪大颇有点敬畏的眼睛这么一看，“计较起来恐怕按照西洋国人的行话讲，有一万多平方米”，他不禁心下惊怪的嘀咕道。

徐润忽然有些坍了台势，面孔上头好生的惭愧，“还是张老弟债多不愁，过的蛮自在的”，徐润轻声的感叹道。

“徐大先生侬里头请”，一边说着，一边小宁波恭谨的对着徐润笑了笑道。

这辰光看上去，小宁波似乎的不敢怠慢，阿晓得？饿煞的骆驼比马大，伊拎得清的。

“不过我家老爷特地嘱咐了，您除外”，果然小宁波一边说着，一边他再不多话，毕恭毕敬的倒退一步，“吱呀”一声，大铁门洞开了。

徐润听到这里，反而觉得有些吃惊了，“哦”，他不禁站在门口，有些踌躇了起来，“若不是张某人深得李鸿章、李中堂器重，鄙人何至于和此等人物沆瀣一气？”，一向自负的华人地皮大王，想起来今朝登门求告，真真的坍了台势，不禁又是幽幽的叹了口气道。

“本月大清国和法兰西国在安南北圻船头等处连日与法兰西军士激战。敌兵退守纸作社，复由河内添兵北来。广西巡抚潘鼎新接滇督岑毓英函告滇军方围攻宣光，嘱桂军出击，以分敌势”，徐润心头紧张的回想道。

“想不到十二月间蛮闹猛的”，一想到这里，这位赋闲的招商局会办不由得心头又莫名的兴奋起来道：“鄙人听朝廷的邸报上头讲，提督苏元春、总兵陈嘉仍率部在。潘即命苏元春等率大队进向纸作社，二十九日与敌接仗，枪炮如雨，各勇奋勇截杀敌势不能支，豕突狼奔，其队遂溃”。

“结果阿拉大清国的将士们冲锋陷阵，毙其酋四，打破法兰西军队，夺获枪械无算”，徐润面孔上头露出欢欢喜喜的笑颜道。

“没想到如今鄙人深陷在了房地产这块烂菜地之中，难以脱身哪”，他深沉的叹息道。

看起来光绪十年、西元一八八四年年末，蛮闹猛的。

“老爷，侬上车吧”，那位忠心耿耿的老佣人关切的对着有些走神的徐润讲道，是啊，张园大得很，进去还有很长的路，怎么能凭借双脚走得过去呢？

徐润看了看里头灯火煌煌的安垲第，那二层的高大洋楼这辰光好似龙王的水晶宫一般，他不由得踏在车板上头，对着里厢赞叹道：“张仁兄真是好享受哪”。

“若按照西洋房子的建筑格局，这里还有有个喷泉”，张鸿禄随手推开了桌上厚厚的几摞《四书五经》，也好把一张建筑图纸摊开些，随手他把一盏洋油灯移了过来，聚精会神的看着喷出泉水来，里头究竟有啥机关。

伊晓得的，大清国京城里头，有座名园叫做圆明园的，里头西洋国的大水法，花巧的喷泉机关，倒是蛮好的。

“讲起来这些法兰西国人唻”，张鸿禄忽然面孔上头露出遗憾的表情，“口头上头讲啥文明，做起事体来，哪一点文明唻？”

张鸿禄是晓得的，阿拉这座名园，早就被法兰西、英吉利两国的远征军烧脱掉了。

“要讲起来，要不是法兰西国孤拔元帅到上海滩来捣糨糊”，张鸿禄恼怒的嚷嚷道：“哪有会来了位丧门星，阿晓得？”。

私底下，张鸿禄以为，要不是朝廷那边吃惊，前头做过招商局总办的盛宣怀，也不会到了回去到了李中堂那里撺掇，哪里有后来的马建忠，也就没有了随后脚跟脚的*债。

一歇歇张鸿禄睁大了有些近视的眼珠子，透出些昏花的眼神出来，这些眼皮子底下的一桩桩事体，弄得瞪大眼珠子的张鸿禄头昏脑胀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