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扬是全年段六百个学生里唯一一个已经经历过高考的人，亲身经历带给他的感受很深，他早就意识到了竞争的残酷性。

尽管如此，再次看到排行榜时，他也只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点澹然而已。

没完没了的竞争将会贯穿整个学生时代，跟弱肉强食差不多，胜者赢得上好大学的名额，输家只能拿着一张单薄的成绩单在雨中哭泣。

分数的不同将会给每个年段划分好阶层。

“就是这样激烈，在高考里的一分就能甩掉千人，不是说说而已。”陆川扬轻轻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刚查到高考成绩的时候。

坐在电脑面前，紧张地输入自己的信息，点击查询之后还没能查到自己的成绩。

他既希望能早点看到成绩，又不希望那成绩突然跳出来吓自己一跳，后来想想也就罢了，要吓就吓吧，千万别是坏结果。

接着段黎就请了两位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但那两个学生都不是南花锦。

陆川扬听着那些情绪激昂、铿锵有力的发言，双手枕在后脑勺处，大礼堂舞台上的灯突然朝他照过来，那光特别刺眼，他眯了眯眼，匆忙移开视线。

他以为南花锦最后把上台演讲的机会让给了别人，但没想到南花锦是在大会尾声出现的，南花锦穿着一身干净的校服缓步走到了台左侧。

大家平常在学校穿的都是校服，但南花锦这次穿的校服却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陆川扬说不明白哪里变了。

南花锦还专门戴上了校徽，校徽是圆形的，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却不像灯光本身要刺眼。

“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七班的南花锦，今天，能站在这里向大家讲述自己的经历，我感到非常荣幸。”

声音有些颤抖，不过比陆川扬预想中的要好很多。

南花锦已经把自己的头发绑了起来，绑成了马尾辫，马尾辫的高度刚刚好垂在后脑勺处，显得她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简单地介绍完自己后，南花锦微微俯下身，伸手转移话筒，将话筒对准自己，姿态优雅，如同一只在湖水上弯腰点水的天鹅。

“如今，我们已经是高二的学生，身处高中生涯的第二阶段，回首过往，我们初来乍到、青涩懵懂，遥望未来，我们即将高考、长路漫漫……”

果然会提到“高考”这两个字。

顾若辰点点头，刚想跟顾若辰吐槽，转头却发现对方正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南花锦，神情专注。

好吧，又插不上话了。

陆川扬对南花锦确实不一样，不像他对待其他女孩时那种既礼貌又疏离的样子，这是他从高一观望到现在能肯定的事。

台上的南花锦认真地演讲，也像段黎一样把演讲稿放在讲台上，但她基本上都是脱稿演讲，很少低头去扫几眼稿子。

陆川扬在穿越之前从没见过这样的南花锦。

他知道南花锦是个习惯把自己藏起来的女孩，她的沉默不语，她的默默无闻，她所有的言不由衷，就像包在纸里的糖果一样。

不能只看糖果美丽的外壳，还要剥开外壳细看内核。

其实南花锦敢于表现自己的样子也很好看，女孩子就应该是这样的，落落大方，努力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高中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已经到了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将会成为准高三生……”

陆川扬认真地听着，他仔细地观察南花锦，对方的视线集中在某个方向，好像并不是在看一个具体的事物。

她那样子，像是在回忆。

尽管视线集中，但她频繁眨眼，已经暴露出了她的紧张。

然而第一次上台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鼓足勇气站在台上、尽力做到脱稿，凭借这两点已经赢过了很多人。

渐渐地，南花锦的声音越来越小声。

陆川扬意识到并不是南花锦的声音真的变小了，是他自己也陷入了回忆，就像躺在死海里一样。

漂浮在死海上看着天空，天空的颜色千变万化，让人分辨不清到底哪种颜色的天空才是最真实的。

其实初次见到南花锦就能知道她并不是那种怯场的人。

至少她并不会轻易表现出怯场，当时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接着澹澹地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南花锦，以后的日子……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把丰富的内心世界藏起来，只把冷澹平静的样子展现给陌生的人看，这就是南花锦与人相处的常态。

“乾坤未定，你我都是黑马，相信我们最终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高一才刚刚开学，南花锦就已经在自我介绍的环节里留下了自己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一个初来乍到的新生讲这句话时就像要毕业了一样。

在与南花锦熟悉之前，陆川扬一般都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

那个瘦削的身躯走过校门口，走向文化中心广场，走向教室，走向运动场，走向食堂，几乎走过了学校里的每个角落。

他这才发觉曾经的自己和南花锦偶遇过很多次。

但不仅仅只是背影，有时候对方会转过身看他一眼，迟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偷偷跟踪自己的坏人。

“那个……南花锦，学校的电脑室要怎么走？”

陆川扬有一回被陈晓芳叫去电脑室做值日，找了半天都不知道电脑室在哪里，刚好看到南花锦就站在不远的地方。

南花锦正伸手抚摸着一棵矮树的叶子，阳光照在她身上，白皙的脸颊就像镀上了一层金光。

那应该是陆川扬第一次喊出南花锦的全名。

南花锦抬眼看他，眼睫毛一上一下地扑打着，她的手缓缓从叶子上撤离，走到了陆川扬前面。

“跟我走吧。”

陆川扬听到南花锦这样说。

跟就跟吧，只要能找到目的地，跟谁走都行。

陆川扬想到这里，抬腿就跟上了南花锦，走在她身边，时不时就看她一眼，然而对方却没正眼瞧过他。

寻路的过程中，南花锦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一直到把陆川扬送到了电脑室前，南花锦才轻声说了一句：“拜拜。”

这种距离感好像是与生俱来的。

陆川扬上下打量着南花锦，南花锦被盯得不自然，频繁地眨眼睛。

“好，谢谢你，拜拜。”

那时候他还觉得跟南花锦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