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的空气似乎比昨天还要清新，能闻到一种泥土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昨夜下的小雨已经停了，但湿气还在，陆川扬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地面，小心地绕过一个又一个小水坑。

三个舍友还在赖床，此时也不过是早上六点半，离早读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陆川扬再次成了宿舍里第一个起床的人。

他睡得浅，早上不知是哪个舍友翻了个身，声音很小，却让他睁开了双眼，再怎么努力也睡不着了。

走向教室的每一步都是忐忑的，陆川扬已经看了无数次手机，自从那条迟到的祝福发出去之后，直到现在也没能得到任何回复。

只怕南花锦一气之下准备对他置之不理，没把他拉黑都算是万幸，转念一想，根据陆川扬多年的观察，南花锦并不是因为一件小事就斤斤计较的女孩。

想着想着，离教室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他把腰挺得更加笔直，想必南花锦还是比他来得早，要是驼着背进去，说不定要被笑话一番。

说到底也是他自作自受，以为自己是南花锦肚子里的蛔虫，南花锦没有任何明确的表示，他就先自乱阵脚。

迈进教室，他发现南花锦并没坐在位置上读书，对方踮着脚尖在擦黑板，还没注意到他，但他闻到了粉尘的味道，即使笔直地站着，也被那粉尘呛得咳嗽、弯下了腰。

陆川扬一出声，南花锦就立马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拿着黑板擦一动不动，连窗外的阳光照到她脸上都忘记了要躲开，阳光照在她长长的眼睫毛上，那睫毛随着睁眼和闭眼的动作微微颤抖着，乍一看像是有一只小蝴蝶在上面飞舞。

两人面面相觑，陆川扬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好在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比被旁人围观要尴尬。

沉默久了，总要有人打破僵局，陆川扬看上去满腹良言，张口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陆川扬还是觉得什么样的道歉都不如这三个字来得直接，他自知水平有限，说不出什么花言巧语。

他看到南花锦伸手捏了捏手臂，抿着嘴唇，应该在思考该怎么作出回应，之后露出疑惑不解的眼神：“对不起什么？”

“不该自以为是。”

这是道歉，更是反省。

陆川扬不明白南花锦是不是在明知故问，但如果要让他讲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像让他自取其辱一样，他不想多讲，也不愿完全撇下面子。

南花锦看见陆川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等待一个原谅就像等待一场审判，让陆川扬不敢认真地去看审判者的双眼。

“好啦，没必要这么认真吧……小事而已，我没放心上。”

这是陆川扬在穿越后第二次向南花锦道歉，两次道歉，南花锦的态度都是这样，澹然随和，确实不会斤斤计较。

但她心情不好时很明显，笑意渐退，目光躲闪，任谁看了都知道那是乌云即将笼罩天空的信号。

幸好乌云只是短暂地笼罩了天空，下了一阵小雨，也正是因为下了雨，所有景色在雨过之后才会更加清晰可见。

如此一来，走在泥泞的地面上就不觉得难以承受，应该把注意力都放在美景上，自然就澹然随和了。

南花锦继续去擦黑板上所剩不多的粉笔痕迹，陆川扬想着对方就这么轻易原谅了自己，还是有些不放心，看到南花锦因为身高不够而踮起脚尖的样子，他三步并成两步走上前，想替南花锦擦黑板。

不料被拒绝了，南花锦摇摇头：“你不用来帮我，我看了值日表，今天是我值日。”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确实不会主动寻求帮助。

陆川扬伸出的手顿了一下，随后慢慢收了回来，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侧过身去走下讲台。

今天轮到语文早读，陈晓芳让同学们都站起来读课文，就怕这些小兔崽子躲在课本后面打盹，她伸出两只手，手心朝上挥了挥，还在犯困的学生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不知昨晚是偷鸡还是摸狗，大多数人都不太清醒，读课文的速度都不一样，一篇优美的文章被读得乱七八糟，像被打乱的拼图一样惹人烦躁。

陈晓芳叉着腰，气得直摇头，她的威严在此时竟显得有些可笑、似有似无。

“都停下来！语文科代表在哪？”

顾若辰捧着课本听到这句话，马上拍了拍旁边正趴在桌上的陆川扬，全班同学里只有语文科代表没站起来早读，可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靠着前排同学的掩护，陆川扬迅速站了起来，他往过道挪了两步，打起精神看向陈晓芳：“老师，我在这。”

这次运气不错，陈晓芳没发现他在早读时间趴在桌上打盹，她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语文书，翻到要求大家早读的那篇文章。

“从今天开始，只要轮到语文早读，你就替老师领读。”

陆川扬被这句话吓得更加清醒，他打消了这次运气好的想法，在这之前他还能在早读课上偷偷地补个觉，陈晓芳的铁命令一下，他就没法拒绝。

旁边的顾若辰把语文书挡在脸颊前，无声地嘲笑他，表情特别夸张，陆川扬简直有一巴掌甩过去的冲动。

“好。”他面对着陈晓芳，腿差点软到直接跪下来。

就算他是个不为人知的穿越者，有当过语文科代表的经历，但他也从没领读过，只知道要交作业、收作业，只想安心地当个只挂名分的课代表而已。

命运在跟他开玩笑，带他打开了新大陆。

陈晓芳拿着书走到讲台桌的左侧，把右侧让给了要初次登场带领同学早读的陆川扬。

“兄弟，自求多福。”顾若辰朝陆川扬竖起了大拇指。

陆川扬突然觉得只给顾若辰一巴掌是远远不够的，最起码要三巴掌，先记在账上，以后慢慢算。

新手上路难免会有失误，连方向盘都转得不够利索，陆川扬开口领读的声音虽然挺大，但却没有带动性，念完一句话之后就等着其他同学跟着他一起读，连一点提示都不给。

陈晓芳朝他投来犀利的目光，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小白鼠。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好，开始读！”

“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回应是有气无力的，像一群已经面向太阳却低下头的向日葵，陆川扬看到顾若辰笑得一抖一抖的样子，第三排的南花锦也在努力憋着笑。

果然还不如陈晓芳有威严。

尝试了三次，效果并不好，陆川扬忍不住想知难而退，陈晓芳就走了过来，开口说话的语气满是嫌弃的意味：“行了，下去吧，我今天给你示范一遍。”

等的就是这句话，陆川扬松了口气，带着自己的课本迅速回到了座位，这下倒是一点困意都没了。

陈晓芳站回领读的位置，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跟我一起读，我读一句，你们就重复一遍，从第一段开始……”

这声音像自带扩音器，比陆川扬方才发出的声音更有气势，甚至可以让打盹的人把打出来的泡泡都给戳破。

“再被我发现犯困，就去罚抄课文一百遍！”

此话一出，效果极佳，既有威严，又有威胁，无精打采的向日葵们迅速抬起了头，跟着阳光移动，循序渐进。

陆川扬点点头，心想原来输在了这两个地方。

等到早读时间总算结束，终于有了十分钟自由活动的下课时间，陆川扬把语文书放回书堆里，再抬起头时，前排的同学都已经成了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队形整齐划一。

看来都没少熬夜。

看着看着，他注意到许星妍正站在教室门口，不知是不是刚从三班过来，只见许星妍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嘴前，又挥了挥另一只手让他过去。

陆川扬看到南花锦也正趴在桌上，即使被对方看见了，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反正都是朋友，没必要为了一件小事太过焦虑。

再说南花锦看样子是不会介意的，既然她都不介意，陆川扬觉得自己就更没必要别扭，和两个人正常相处就好。

许星妍挑对了时间，当陆川扬快步走出过道后，发现这时候走廊里的人很少，毕竟大多数人都沉浸在十分钟的美梦里。

“扬哥，这回换我约你吃饭吧。”

陆川扬早该猜到，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