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姐儿刚刚过了生辰，朝廷就传出了开海禁的消息。皇上自然是主导开海禁的人，可反对的人也不少。一时朝中人分了三派，无非是赞同，反对与观望。且不说朝廷如何，只说消息传到了江南，商人们都闻风而动。

“这海禁到底开不开，何时开都还未可知，这些商贾就已经坐不住了。岂不知海上生意最是风险，他们也算是豁出身家性命了。”林氏将园子中的所有下人都叫到了凝晖堂，措辞有些严厉。

商人们的动作很快，对这还没影的事儿就已经开始筹谋了。听闻市面上的印子钱已经涨了两成，却还有要涨的趋势。现在人人都想在跑船上赚一笔，自然都想着凑份子好分一杯羹。某些商贾银钱不够，自然要借钱或是找人合伙。晨园中有两个颇有家底的管事也把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投在了海上船队上，只等着海外的金山银山让他们荣华富贵一辈子。林氏管着晨园，自然是听闻了此事，她也不是不让下人去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贴补家用。可这样风险高的生意，林氏显然是不赞同晨园中的人插手的。再说有了这样的事，难保不让人联想到徐家也是要做海上生意的，节外生枝总是容易招惹麻烦，更何况徐熹已然出尽风头。

“海上风高浪急，出海而去的船队能回来一半就谢天谢地。即便满船都是金银珠宝，能不能揣在怀里捂热乎了就看运道了。有人画了个饼，难不成就真以为这饼可以果腹？既然手里有了多年的积蓄，莫不如用在脱籍上，一家老小有了良籍，再寻个小生意做做，安安分分的，怎么都是好日子。”林氏的话早就让那两个参与海上生意的管事满头大汗了，他们本来对海上生意也没底，不过是听了那些商人一口一个保证，以及几辈子都梦想着的富贵发财梦，这才将家中所有的银钱都拿了出来。也有人劝过，可他们早就被心中的欲望所迷惑，顾及不得那许多了。现在听着林氏说的话，他们心里那丝不安忐忑被无限放大，心里冷飕飕的，就怕那些出海的船队，载着他们为数不多的积蓄，最后都随着天有不测风云而化为乌有。

“多的就不说了，只盼着你们能自求多福。”林氏打发众人散了，微微叹气。

“夫人好心，却不知他们是否领情。”榴花在一旁道。

“他们领不领情是他们的事，我做了该做的，也问心无愧。”林氏笑着道。

“要用午膳了，可是要少爷们过来？”芳草看着林氏的脸色，连忙转移话题。

“把饭摆在正房，我们娘几个在那边吃。”林氏起身去了凝晖堂正房。

自从知道乐哥儿不能吃海螺之后，林氏就对几个孩子的饮食很重视，从来都是亲自照看。即便丽姐儿独自住在涵珍馆，林氏也时不时地提醒。

“丽姐儿那边可用膳了？”林氏关切地道。

“想来还没有，莫不如将小姐请来一并用膳？”芳草问道。

“让她过来吧，我记得她喜欢吃马兰头，正好庄子里送来了新鲜货。”林氏笑得开怀。

林氏那边开怀，丽姐儿这边却开怀不起来。她的甜品铺子已经开了十天了，可这十天生意极淡，每种订制的点心哪怕是做了一百份，却也卖不完。经常是剩下不少的点心，扔了可惜，就只好送去育幼堂或是施舍乞丐。

铺子是徐老太爷派人帮着找的，在一个巷子里，并不深，也不大，所以纹银二百两也就盘下来了。人手也是徐老太爷帮着操办的。一个掌柜，一个厨子，两个伙计虽明显和石掌柜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可作为一个赚不了多少钱的甜品铺子，也算是够用了。

丽姐儿曾仔细探查过为什么铺子生意惨淡，千头万绪也找不到原因。丽姐儿苦恼着，觉得这样下去甜品铺子得关门。

“金铺也挺能赚的，小姐又何必费心思去开什么甜品铺子。”绿萼与丽姐儿说话没什么顾忌，却也硬生生地吞了后半句，白白地赔补银子。

丽姐儿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丽姐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乌饭卷，满嘴的笋丝，香菇丝和豆干丝的香味，心情随着美味而舒展来。这时节正是吃乌饭的时候，黑黝黝一片，有种莫名的食欲。

一边的碧草也愁眉苦脸的，毕竟是她帮着丽姐儿制定点心的。明明很好吃，怎么众人都不来买呢，这是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的。

“是不是价钱太贵了？”丽姐儿蹙着眉头道。

“五文还贵啊！别家的甜品铺子可卖的比徐记贵多了！”绿萼瘪瘪嘴道。

也对，丽姐儿心道。点心费油费糖，成本高是很自然的。且江南人爱甜，丽姐儿就想着法子把点心做的十分香甜，却也不是甜到受不了的程度，因此原料费就不少。相对于五文钱的点心，想赚钱靠的不过是薄利多销。且每种口味的点心只卖一百份也是丽姐儿和青杏精心算过的，虽赚的不多，却刚好能尝到甜头。想来这跟价格没什么关系，那又是因为什么？

丽姐儿这边还在冥思苦想，那边就有小丫鬟来请丽姐儿去凝晖堂用午膳。

丽姐儿欣然同意，只带了石家的精心烹制的塘鲤鱼和红茶炖老鸭，剩下的菜色都赏给了丹桂和四个大丫鬟。

待丽姐儿走了之后，丹桂放下绣活儿对着除碧草之外的三个丫鬟道：“夫人本就不喜小姐在外面开铺子，那金铺有老太爷撑腰自然不同。可这甜品铺子生意不好，你们多劝劝小姐关了就是，可别再添火加柴的。”

“我可是劝了小姐不再理会那甜品铺子的，姐姐看见听见的。”绿萼抢先道。

“姐姐吩咐，莫敢不从。只是我们不过是丫鬟，人微言轻，小姐未必肯听。”翠篱接着道。

丹桂看着几个丫鬟道：“也没指望你们真能劝服小姐关了铺子，只望着你们别撺掇着就是了。我这话就撂在这，哪怕是小姐听了心里不喜也不怕，你们快去院子里把我的吩咐告诉那些丫鬟婆子们。”

不管怎么说，大户人家的女子经商名声总是不好听。丹桂的担忧和林氏是一条心，也不无道理。丹桂站在理上，又是从夫人身边出来的，小姐也跟丹桂好，绿萼，翠篱和青杏不敢不照吩咐做。再说丽姐儿是个好心肠的，即便是知道了丹桂如此，也不会怪罪，只会对丹桂愈发地器重。

徐熹和徐老太爷去了扬州，只剩了女人孩子在家，因此凝晖堂中用膳的只有五口，却也其乐融融。

“这是马兰头炒豆干，这是香椿饼，你都尝尝。娘亲还特意嘱咐了厨房烧了荠菜馄饨，记得你爱吃。”林氏给丽姐儿布菜。

丽姐儿吃着春季的时鲜，心情舒朗，点心铺子的生意惨淡也都抛到了脑后。她最喜欢江南梅雨之前的这个时节，好吃的多，天气也好，可看可玩的也不少。

看着丽姐儿吃了满满一碗馄饨之后一脸餍足的表情，林氏笑着道：“把那甜品铺子关了吧！”

“娘！”丽姐儿不满地叫了声却也耐心地听林氏的唠叨，尽管这唠叨她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了。

“你是官家小姐，哪里能行商贾之事，你的名声要紧。再说那铺子生意又不好，总是贴钱，你还总是为这心烦，何必呢。你乖乖地听娘的话，把那铺子关了吧！”林氏笑着对丽姐儿道。

“等到了秋天，如果生意还是惨淡，那女儿就关了铺子。”丽姐儿笑着应对林氏。不给林氏一个明确的答复，林氏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现在还不到夏天，秋天会不会太晚了些。不过想到女儿好容易松了口，林氏也就模棱两可地答应了。退让了总比顽石一块的好，现在铺子生意这么惨淡，所谓开门不利，想来一夏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哦，对了，刑大人任通判已经满了三年，过两天刑大人就要带着家眷回宁波府了。邢夫人给娘亲下了送别宴的帖子，你可要去？”林氏笑着问道。

刑大人官期满了，想来刑六姑娘也要跟着走的。虽然刑六姑娘被人利用在她面前抹黑闵家母女，可到底只是个心思纯净的小姑娘，也是受害者，怎么都要去送送的。

“好，我也去。”丽姐儿笑着道。

“还有黎家三姑娘出阁，你可要去凑热闹？”林氏笑着问丽姐儿。

黎三姑娘三月出阁，嫁到京都她表哥家去，过年时去闵家拜年就听黎四姑娘说过。想到黎家困窘的家境，丽姐儿连忙点头道：“我去！”

林氏眉眼弯弯，高兴地答应了。她的女儿不似以往那般孤僻了，真是好。

待回了涵珍馆，丽姐儿就开始翻箱倒柜地给黎三姑娘找添箱礼。她看了看宝石簪，又看了看玉钗，哪件都不满意。居家过日子，怎么都是银子最实惠。可添箱礼就不能明目张胆地送银子，否则那就是打黎家的脸面。

“还是送副金镯吧。”一直都是青杏随着丽姐儿去闵府，她对黎家的困窘也知道些，对于丽姐儿的举动也猜到几分就笑着给丽姐儿出主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