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怎么会突然赶工？”

薄肆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怕——即使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让对方抖得筛糠一样。

“我们上头说了，是您安排的……而且还说最好这个星期就能……就能刮瓷粉……”

工头越说越小声，最后甚至不敢抬头看薄肆安。

“你哪个上级？”

想着他估计也说不出来个大概，薄肆安只好掏出手机，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在他眼皮子底下篡改他的通知。

“是，是这位。”

工头把手机递过去，消息界面顶端有一个语气很冲的对话框，“他是突然来工地找我的，而且说自己认识薄总，我们就都相信了。”

“那个部门的？”

薄肆安看着这个账号，脑子里没有半点印象。

“他自己说是外包的，名字叫李祥。”

工头说完，抱怨似的补充，“他脾气大的很，一句话不顺心就让我们加班加点的干。这次项目我也和他说过，但是说了好几次，他都要让弟兄们晚上十二点再下班。”

工头看着模样也是经常在工地上风吹日晒的，皮肤黝黑，粗糙的手不停捋着头发。

“你们……就没想过反抗吗？”

“哪儿敢啊，一旦有怨言，他就变着法克扣我们的工钱，我们还以为是上头改规定了，两边当和事佬。”

工头抹了抹眼泪，“谁知道今天晚上出现这个意外。”

“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现在立刻来见我。”

薄肆安指着李祥的账号，“现在就打。”

工头接过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打了好几通，对方都是暂时无人接听状态。

工头忍无可忍，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对方终于接起来了，十分不耐烦：“干什么干什么，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催命一样打电话，我不用睡觉的吗？！”

“头儿，薄总说有事找你。”

工头开了免提，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薄肆安。

“薄总？哪个薄总？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打扰我睡觉。”

李祥暴躁地咒骂了几句，在即将挂断的时候，薄肆安接了过来：“李祥是吗？我是薄肆安，明天来一趟公司，我亲自见见你。”

“管你是谁。”

李祥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

“就，他就这个脾气。”

工头牵了牵嘴角，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我们都不敢大晚上给他打电话的。”

薄肆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晚上他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想着，他给蒋醒发了个消息。

“在这里等半个小时，你先去休息，我和李祥有事要说。”

薄肆安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对工头说。

不到二十分钟，李祥匆匆忙忙赶过来了。

他跑得满头大汗，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被人喊醒了过来的。

“李监工好大的架子，要蒋特助才请得动吗？”

薄肆安挺直腰背，看着李祥，“我都请不动了，对吗？”

“这个……薄总，我只是刚睡醒，这不是脑子没反应过来吗？”

李祥陪着笑，拼命给工头使眼色。

哪知后者已经和薄肆安通了气，根本没想着跟他同一个阵营。

“问题不是突然就出现的，听说工地上最近在赶工？”

薄肆安盯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总，我这只是想让他们做快点，到时候好提前结束，跟您汇报的时候，数据也好看一些嘛。”

李祥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解释。

薄肆安挑了挑眉：“哦，为了数据？”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当初交代下去的时候是这么安排的，集团一向以人为本，再加上薄爷爷白手起家，对工人更是敬重。

他们怎么可能不拿人命当人命呢？

薄肆安还没说话，工头先坐不住了：“你当时不是跟我们说，是上面让我们赶紧做完吗？你怎么做人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我有这么说吗？”

李祥眼一横，打算蒙混过去，“我一天要看那么多事，我哪儿有空找你说这么多？”

“那里面那个人呢，他可是明年就退休了，你不打算给点钱？”

工头拍打着手背，一副要和李祥算账的样子，“今晚要不是薄总出面，我还找不到你呢！”

这大哥也是个血气方刚的人，三两句话见李祥有点不乐意，撸袖子就要上去给他点颜色瞧瞧。

“那谁让他自己熬的，他躲开了不就没事了吗。”

李祥犟嘴不肯认错，但是边说边往墙边躲。

薄肆安见势头不对，赶紧把人拉开：“好了，和气一些。那边还有老人和孩子，注意一点影响。”

“薄总，要不是您在，我都不知道今晚要怎么解决。”

工头上前要去握薄肆安的手，看蒋醒在只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去打个电话。”

薄肆安看了一眼手机，江绵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但是因为李祥和工头吵架，他就没来得及接。

转身走到窗口，薄肆安才给江绵拨回去。

“老公，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吗？”

江绵声音带着困意，好像刚刚睡下不久。

“我这里还有点事，你乖乖休息，抱歉，我怕你担心我，就给你打电话了，没想到吵醒你了。”

薄肆安低声轻哄，“我可能还要耽误一会儿，你好好休息，好不好？”

“我等你回……”

话还没说完，对面已经再次响起了打呼噜的声音。

薄肆安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轻声道了一句晚安，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李祥和工头排排站，鹌鹑似的立在墙边，像个等着挨训的学生。

“李祥，你是怎么招进来的？”

时间太晚了，薄肆安索性借了个办公室。

修长的手指转着笔，笔身在指尖一顿一顿，李祥觉得自己心率也和那支笔差不多了。

“薄总，我就是个编外人员……”

他搓搓手，有些拘谨。

“哦，临时工？”

薄肆安抬眸看他一眼，问蒋醒，“咱们公司有让临时工在这个位置的先例吗？”

“薄总，并没有。”

蒋醒看着李祥，一字一句，“而且人事部刚才也确认过，李祥并没有求职简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