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的眼睛盯着这些考生，却一直心不在焉，心里记挂着自己犯的事，只觉得铡刀高悬于头顶，不知道哪天就落下了。

听见旁边监考的说话，他也没回答，只是紧紧抿着唇。

这位老监考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

周鹤川自然是出来最早的，大部分考生都是要到续烛时，才垂头丧气的走出了宫门。

今年的题目出的异常古怪，问的是边防，这大部分人哪里去过边塞，因此抓耳挠腮，东拼西凑才写出来一篇文章。

有许多贡士都凑在一起，问对方写的如何？结果自然都是不好。

再一想到那位早早交卷的新进会元，这些贡士们更是觉得深受打击，纷纷感慨时运不济，虽说到了殿试这一步，没有落不落榜一说，但是进士也分为三等，谁也不想落到最差的那一等。

而这一边零六娘和胡又晴还有罗鹤轩，等来了提前交卷的周鹤川。

罗鹤轩这些天已经完全从名落孙山的打击中振作起来，精神昂扬的问周鹤川考得如何。

罗鹤轩说：“周兄弟没到中午就出来了，还能赶着吃个午饭，想来今天的题目一定不在话下！这其他人都要考一天，六兄弟不到半天就考完了，原来前三甲的位置，非周兄弟莫属！”

胡又晴扒拉了他一下：“人来人往的别乱说，小心被别人听到了！”

林六娘也有些好奇：“陛下今日出了什么题目？你怎么这样早？”

周鹤川说：“陛下今日出的题是关于边塞的一处小城，此城名为台城，在前朝时，沦落在匈奴铁蹄之下，本朝时收复回来，然而台城久被匈奴统治，对大梁失去了归属感，台城的年轻人也不会说大梁话，不认识大梁字，难以管理……陛下今日出了题，便是问如何处置台城的问题。”

台城位于边塞，地理形势复杂，许多读书人根本不了解这块地方。

罗鹤轩大吃一惊：“陛下，这题目怎如此刁钻古怪？那等苦寒的地方谁去过？”他还有些心有余悸：“这题目若是给我，只怕我要当场交白卷了。”

罗鹤轩和胡又晴同时有些担忧地看向周鹤川，他这么早交卷，不会是因为什么都不会自暴自弃吧？

但仔细一想，这又不像是周鹤川的风格。

林六娘倒是很相信周鹤川，原因无他，周鹤川的书房里便挂着一幅大梁山河志，详细描绘了台城所在的燕台十三城，如今大部分迷失在匈奴的铁蹄之下，即使朝廷有心想管，也因为当地居民被匈奴驯化，而无能为力。

这幅大梁山河志，是上元灯会时买回来的，当时林六娘提着花灯，一转头周鹤川却不见了踪影，再一定睛发现他站在一小摊面前失神，他正看着的便是这幅大梁山河志。

说起来周鹤川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当时看着这幅画有燕台十三城的山河志，只觉得一股悲愤之情从胸膛中升起，一些话竟然脱口而出：“不知何时才能看到王军收复燕台十三城，让人死而无憾啊！”

周鹤川很少对什么东西有过渴求之情，却十分迫切的想要买下这幅山河志，正当他想要询问价格时，那胡子花白的摊贩，却将此画赠送于他。

后来一些时日，林六娘也常看到周鹤川对着这幅山河之失神。

林六娘难免疑惑，问他在看什么。

周鹤川说：“我在看燕台十三城，在看这里的百姓，他们被匈奴统治数十年之久，新生的孩童已经不再认同自己大梁子民的身份，逐渐融入匈奴的血脉，他们被匈奴驯化了，可仍有一些大梁子民在等待着我们……”

周鹤川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山河志，他也不明白心中的澎湃和疼痛为何而来，好像有人曾经把这段话刻入他的骨子里。

当然了，林六娘他们也没好白要这摊贩的东西，这摊贩头发都花白了，林六娘当时心生不忍，又买走了几本书，都是一些山河游记。

却没想到日后派上用场了。

周鹤川今天一说到考台城，林六娘悬着的心反而放下了。

她知道周鹤川一直高度关注此事，今天的题目对于他来说一定不成问题。

果然，周鹤川说：“陛下询问我们如何治理台城，还有处理燕台十三城的事，正巧我此前有研究过这事，此次正教我抒发心中所想了。”

罗鹤轩拍手叫好：“那真是太好了，看来是老天爷都在保佑周兄弟，真是苦尽甘来，周兄弟此次必然高中！”

周鹤川的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很高兴：“其实对于这次的题目，我既意外也高兴，不知道陛下是不是重视起燕台十三城的事情，若是真能解决燕台十三城的旧患，那就太好了。”

胡又晴说：“好了，你们也别一个劲的说考试的事情了，这考试周兄弟一定考得不错，辛苦了这么久，也该放松一下了，我看就先别谈考试了，先去酒楼吃个饭，再谈谈六娘要做生意的事情。”

若是周鹤川考得不错，大概率是要留在京城的，那就要考虑起长久的住所了。

不过即使留在京城，也顶多是个芝麻小官，凭那点俸禄养一家子是不够的。

林六娘原先就想着做些小生意糊口，罗鹤轩便提议借出自己的铺子，给林六娘做生意，赚来的钱五五分成。

这先前周鹤川入狱，好不容易出来了又紧锣密鼓的忙着考试，这下周鹤川考完试了，也可以好好商量一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