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陈国军进了趟城。

进城是比较好听的说法，起码当自己是Bj的一分子，通常密云、门头沟这些偏远地区的人，说的都是：“去了趟Bj。”

在苏宁分公司的办公室里，总经理召见了12个设置家电下乡专厅的网点店长。

“数据都统计了么？”

“统计了。”

“一个个说吧。”

“……”

众人互相瞅瞅，陈国军硬着头皮第一个道：“今天一共卖了3件家电下乡的补贴产品，共2800元。”

“我这边是2件。”

“我也是2件。”

“我是1件。”

12个人报完，最多的没超过3件，加一块卖了2万多块钱。

“2万多块钱……政府计划是每年13个亿！”

总经理头疼，这差距比孙悟空到苍井空还离谱。

陈国军道：“大家真的尽力了，主要是麦窝商城莫名其妙，经销商拿的都是老旧款，都没利润，他们为什么要搞我们？”

“动动你的脑子！”

“我们在2005年就搞了网上商城，一直不温不火，近些年集团加大投入，明显要大力发展电商，麦窝和我们本来就是对手！”

“他们没有线下公司，全从商城出货，赔本赚吆喝是为了冲销量。唉，可惜集团没有用电商投标，否则我们也能刷刷销量。”

总经理不知道麦窝的对赌协议，但从商业逻辑上，很清楚对方要干什么。

“那我们怎么办？”

“市里刚开完会，我们总得表现表现，这样吧，我给你们加批预算，加大宣传力度。他们不是送鸡蛋么，我们也送。”

“……”

12个店长面面相觑，哇，瞬间乡土了起来呢！

……

这一天，京城家电下乡共卖了23万元，其中15万出自麦窝，另18家企业托举了8万元。

最惨的一家，一件都没卖出去。

次日上午。

密云县的苏宁网点照旧开门营业，客流量明显不如昨天，还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就是不进来。

陈国军忍无可忍，亲自出去吆喝：“大老远的不用去剧院了，我们也送鸡蛋！我们也送鸡蛋！”

马上有人问：“你们送几个啊？”

“6个！”

“人家送一打呢！”

“他们买了才送一打，不买送6个。”

“那你们买了送几个？”

陈国军的表情跟便秘一样，觉得自己像菜市场的摊贩，为了三毛两毛的互喷口水。他想想总经理的话，一咬牙：“我们买了送两打！”

哎呀！

门口的大妈当着他面打电话，道：“快过来，这边送的多……都一样，在哪儿买不是买？那节目都给老爷们看的，你凑啥热闹，你50多岁还追星啊？”

不多时，几位大妈结伴前来。

陈国军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算了算了，不管怎么说有客流了。他甚至冒出一个想法，双方都送鸡蛋，那我派人过去偷偷领鸡蛋，回来再发给顾客，岂不是无限循环了？

但很快又否定，对方要登记信息的，只能捡一次漏。

总之在这天，店里的销售量怒翻一倍，卖出去了6件！而苏宁的销售额仅次于麦窝，达到了10万元。

如此过了几日。

陈国军店里的客流量渐渐稳定。

这一天，他惯常在店里照看，其实经过了这些日子，他观察明白了，买这种老旧款的都是不太富裕的，或者给自己换家电的农民。

手里有点闲钱，或者子女结婚用，一般看不上这些款类，人家都想买液晶电视——自己用肯定舍不得花钱啊，子女结婚是另一回事。

所以陈国军一问，说是自己想换，就知道差不多能买。

他正为顾客介绍，忽地心脏一抽，一股莫名的不妙预感涌上心头，果然下一秒，他又听到了那该死的“滋滋～”声。

“好消息！好消息！为了回馈广大乡亲父老，大剧院所有商品在原有补贴的基础上再度优惠！”

“优惠最低50元，最高150元，限时抢购，先买先得！”

“……”

时间又仿佛停顿，跟着昨日重现，大家又呼啦啦的跑出去。优惠50块钱也是钱啊，在农村不是小事。

“哎哎，别走啊！”

“我们都谈好了啊！”

“哎呀我艹！”

陈国军的表情就像啃了一顿华来士窜稀套餐，五官拧成一团，每块肌肉都在超强忍耐。

半晌，他吐出一口气，马上给总经理汇报，总经理听了也无语：“麦窝疯了？多大压力啊这么刷数据？”

“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用管他们，卖我们的。”

“好吧！”

……

龙洋村。

村头有一个院子，老屋破旧，主人搬到城里去了。在杨书记的牵线下，这屋子和院子都租给了麦窝商城。

房子简单修缮了一下，换了个门脸，铺上水泥地面，在院子的一侧搭了个铁皮房当作仓库，门口再挂块牌子。

一个简简单单的乡村物流点就完成了。

送家电不是他们的任务，是为了将来送菜的，但现在做活动，刚好派上用场。

“滴滴！”

一辆闻名全国的红色小型货车停在了村头，卸下来几个大纸箱子，完成交接手续后，重新装货。

没过多久，一辆三驴蹦子从院里开了出来。三驴子、三蹦子、三驴蹦子，怎么叫都行，反正大家懂。

突突突的声音打破了村庄宁静，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快递员喊：“王大爷在家么，彩电到了！”

“来嘞！来嘞！”

从屋里跑出一个老头，面带惊奇：“好家伙，你们还真送到家门口啊？”

“不仅送到，我还给您搬进去呢！”

“哎呀不用了！”

“这是上头规定，没关系。”

快递员给搬了进去，签收单子，顺便提醒：“下午物流点集合，统一送你们去县里申报补贴。”

“记着呢记着呢，你说你们这么周到，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老头实话实说，那么多卖家电的，就这家服务最好，最舒心，在村里的声望已经仅次于杨书记。

快递员走后，老头连忙摆弄彩电，邻居们也来看热闹。

“怎么没台啊？”

“拍一拍！拍一拍！”

“有了有了，比原来那个好多了啊！”

老式的大背头，已经有些时代气息了，但大家仍然当成宝贝，对他们来说，这是在承受范围内的最好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