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车的路上，艾心一直在心里不断地想着喵喵跟自己说的话，思考着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到底是什么位置，不知不觉中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也已经结束了，她第一次觉得这段路程居然这么短。

开到片场外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艾心不太喜欢冬天，就是因为白天太短，黑夜来临地过早。明明只是正常的自然现象，却总让她觉得分外无力。

这次她倒是学聪明了，没有自己偷偷摸摸地混进片场，而是坐在车里给童宇发了一条消息。

“我已经到片场了，你还在拍摄吗？”

很快，电话便直接打了过来，电话那头是童宇略带期待的语气。

“你在哪儿呢？”

“我在停车场啊，你呢？”

听到童宇的声音，艾心觉得自己的心情也立马舒畅了，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哦……我已经拍摄完了，准备回酒店，要不然咱们在那边见吧？”

艾心忽然觉得，这感觉很像他们在爱尔兰偷偷约会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对这段关系还有点不敢置信，不论是约会还是工作中见到童宇的时候，都还带着些那种少女的羞涩和期待。

而现在，她有时候感觉两个人甚至像是老夫老妻一样。

艾心低头笑笑，对自己有这种想法觉得可笑，但是又有些害羞，随即便开着车往酒店的方向去了。

开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她远远地就看见了几辆保姆车停在酒店外，应该就是剧组演员坐的车子。不过，保姆车这么招摇地停在外面，完全不怕狗仔或者路透的拍摄，凭此推断的话，这两辆保姆车里面坐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大咖明星了。

艾心突然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有些可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以等级来划分人了，在她的心里，人一直是不分三六九等的。不管是贫苦出身的打工仔，还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人类，可是这次她就不自觉地为演员分出了档次，想了一想，不知道童宇在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咖位。

正想着童宇，手机就响了起来，果然是童宇发来的消息。

“到了？”

艾心正想回问，“你怎么知道”的时候，童宇就发起了位置共享。她有些稀奇地点开了，正想按着按钮说话的时候，手机里猝不及防地传来了童宇的声音。

“艾心小姐您好，恭喜您又中奖了。”

“扑哧！”

艾心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果然……还是爱尔兰的感觉啊。

“是吗？”艾心故意装作惊讶的语气问，“可是我记得我明明没有抽过奖啊？”

“……”手机里传来童宇的呼吸声，很显然是按着语音的按钮，却没有说话。

见童宇不说话，艾心笑得更开心了，举着手机发起了语音：“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参与过抽奖……”

“记得就好。”童宇终于又开口了，“你现在开车了吗？”

“嗯。”

“那你下车吧……前面是小路，开车估计进不来。”

“好。”

艾心笑着停好了车，考虑了一下，还是把包放在了车上，举着手机下了车。

“你往前面走，看到一个雕塑的时候，右拐。”

“童老师，咱们开着位置共享呢，其实我知道怎么走过来的……”

“……”童宇又沉默了几秒钟，“天黑，怕你迷路。”

“好好好。”

艾心捧着手机点了点头，顺着童宇说的话继续往前走着。越过雕塑右拐之后，又直走了接近一百米，再右拐了一次，手机上已经显示着马上到目的地了。

可是……

前面是一片空旷的野地，看起来像是以前那种被荒废的操场，四面开阔，没有任何座椅或是设施，也没有遮蔽物，看起来尤为荒凉。艾心想，这里在白天看起来也许会更加寂寥。

虽然对于这样的约会地点感到意外，甚至还有一点失望，但想到童宇的身份，也想着童宇为了找地方见面一定煞费了苦心，艾心觉得还是不能辜负他的努力。

“哈喽。”

艾心走近黑暗中的那个人影，收起了手机，认真地打了个招呼。虽然天色很黑，但她相信，童宇此时脸上的表情应该和自己一样。

“那个……”

黑暗中的童宇开了口，却没继续说话，从背后拿出来了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

“这是？”

艾心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愣了几秒钟，忽然感觉鼻头酸了起来，眼泪似乎下一秒就要涌现出来了。

童宇手里，拿着一个小夜灯，就是淘宝上几十块钱的那种款式，作为开关的托台上立着液晶的字母，应该是通过电池供电，在黑夜里发出了黯淡的光芒。

可就是这一点点光，却在这个孤寂的黑夜里，照亮了艾心一直以来同样充满阴霾的那颗心。

小夜灯上，竖着几个小小的字母和符号。

ax&ty。

这是艾心和童宇名字的缩写，童宇把它们排在了一起，这个夜灯不仅是童宇专门订制的……而且，是专门为她订制的，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幸福。

“你、你……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艾心仍然看着那盏灯发着呆，不自禁地问着毫不重要的问题。

“大概一个月吧，之前是打好了版，觉得不太满意，又返回去改了改，比例不太好……然后差不多上周该拿到的，拍戏也耽误了，今天专门让阿伟帮我取回来的。”

童宇捧着那盏灯，又看了艾心一会儿，才忍不住又问：“你是准备……让我一直举着它吗？”

“啊？”艾心被忽然地这么一问，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跑上前去一把拿过了夜灯，宝贝似的搂在了怀里，“不是……你让阿伟送过来，这不是……”

“我又不是傻子。”童宇无奈地看着这个大脑完全不在线的女朋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让他去拿的时候，是有包装的啊。”

“哦，哦……”

艾心茫然地点着头，思绪依然没有从神游中拉回来。

“喂。”童宇不满地喊了一声，“你是今天都不打算抬头看我了啊？”

“啊啊啊？”艾心在黑暗里应了一声，因为反应不过来，音量比平时都大了很多。

“完了……”童宇又叹了口气，虽然自己今天送的礼物显然是起了奇效，可这奇效好像有点过了，艾心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过神了。

“好了。”艾心忽然把夜灯收进了怀里，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换上了一副正经的表情看着童宇，“我决定了，跟你见面的时间宝贵，我留着回去再开心。”

“这……倒是很有道理啊。”童宇点了点头。

“那个……我们要一直站在这里么？”

艾心看了看周围，空空如也，没有坐的地方，甚至没有任何可以用来看的所谓“风景”，两个人之间又生出了一种很久没有过的尴尬感了。

“要不，坐地上？”

童宇指了指生长着不少野草，甚至还有垃圾的地上，看起来非常认真地询问着艾心。对于一直有洁癖的童宇能说出这种话，加上刚才这份分外用心的礼物，艾心又有一种身处梦境的错觉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童宇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从包里掏出了一包纸巾，打开甩了甩，“我路过这块地的时候就觉得蛮合适，所以带了装备出来。”

“装备？”

艾心看着那包便利店一块钱一包的纸巾，叹了口气，童宇能把这个称为“装备”，也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本着不打消童宇热情的态度，艾心很是高兴地接过了那张纸巾，铺在地上，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童宇看着她毫不嫌弃的样子，倒是扫清了他的心理障碍。他在地上铺了一张纸，又歪着头看了几秒钟，还是又抽了一张纸出来铺在了那张纸旁边，这才慢慢地坐了下去，保证自己是完全坐在纸巾上的。

“童老师。”艾心看着坐下来的童宇，“其实你知道吗，有种东西叫野餐布……还有种东西叫塑料布……”

“我知道，今天有点匆忙，而且也是临时决定在这里见面的，我总觉得这里太过……”童宇抚着额头，考量着自己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块荒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就是，觉得有点委屈你了。”

“没有啊。”艾心指了指面前的地上，“你就想象着，我们坐在野餐布上，这周围是一片草地，我们带了自己做的三明治、饼干、奶茶，还有自己酿的梅子酒，你拿着一把吉他，唱着以前的老歌，多浪漫啊！”

“你倒是很乐观。”

童宇笑了笑，看着面前的艾心，虽然天黑看得不是那么清晰，他却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前所未有地接近。

“其实，我一点都不乐观……不过，遇见你之后，我好像是对很多事情都释怀了。”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啊？”

童宇歪着头看着她，对她的过去，和他们之间的过去，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你说的是在电视上吗？”

“嗯？”

童宇本来想回答“是”，可突然反应过来了艾心话里的意思，难不成在自己的生日会之前，两个人早就已经在现实中见过了吗？

“如果，不是在电视里呢？”

“这个啊……”

艾心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音量倒是小了不少，还有些心虚的语气。

“说起来有点丢人，我第一次真的看见你，是我十五岁的时候。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吧……”

“你十五岁？”童宇在心里算了算，“大概是，十年前吗？”

“嗯，其实算起来应该是十年半了，毕竟现在已经冬天了嘛。”

艾心抬起头来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带着些少女的娇羞。

“哦？所以，你见到我的时候，是夏天吗？”

“嗯，那时候你在深圳有一场签售会，应该是第一张专辑发售的时候吧。”

“哦。”童宇点了点头，那场签售会虽然时间久远，但是由于有着特殊的意义，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所以，那个时候你是去参加了签售会吗？”

“嗯。”艾心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回答却意外地简短，似乎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了一样。

“那你之后没有再参加过我的现场活动了吗？如果你来的次数比较多的话，我肯定会有印象的。或者……那时候你有跟我说什么话吗，还是让我签名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其实我都是有印象的，只是时间比较久了，你说说看，我可能会记得的。”

大概是强烈地想要证明自己会对艾心有印象，童宇全然没发现艾心的兴致似乎并不高，仍然继续追问着。其实，十年前这么久远的事，艾心也从一个还未成熟的少女长成了成熟的女性，外形或多或少都会有变化，她曾经还减过肥，童宇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可这一次，童宇不想让艾心觉得有什么遗憾，即使是真的忘记了，他也准备装作自己想起来了一样，不让艾心失望。

“嗯，好吧。”艾心点了点头，回忆了一下，“我那时候刚中考结束，考上了很好的高中，我好像是让你写的……祝我生日快乐？”

听到中考结束，童宇稍稍走了一下神，想到自己当年也有过“成绩很好”的时代，只是家里的情况不允许，才误打误撞进了现在的圈子。

“你还挺跳跃的，考的那么好，让我写生日快乐？”

“对啊，我五月份生日嘛，签售会好像是六月底还是七月，时间没过太久。”艾心忽然羞涩了起来，头微微地低了下去，“而且，我想着这种词，应该会让你对我有比较深的印象。”

“也对。”

童宇点了点头，但实际上，这种话并没有让当初的他留下任何印象。

“那，那以后你还有来参加过我的活动吗？”

“没有了。”

似乎是有些遗憾，艾心脸上的光黯淡了许多，看起来有些悲伤。

“为什么？”

童宇毫不犹豫地追问着。

“为什么……”

艾心愣在那里，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其实只有一两分钟，可对于在这片寂静黑夜里四下无人的空旷野地里，童宇觉得那两分钟就像是等待了半个小时一样。

“大概是因为……回去之后，我爸爸就发生意外去世了吧。”

艾心的声音回荡在童宇的耳边，犹如一记重锤，也像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童宇的脸上。

这是他认识艾心以来，第一次，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