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提亚马特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无法避免的颤抖起来，面对着那站在月下的银发的神明，她不知为何居然产生来了一种想要去顶礼膜拜的冲动。

但是――这是不应该的，这是本不该、亦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她现在应该是【提亚马特】才对，是那最为高贵且高等的创世的大母神。

……所以，会产生出这样的情绪来的，只有可能是她作为“戈尔贡”的那一部分的灵魂在剧烈的颤抖，在为了对方的存在而战栗不已。

而这又是戈尔贡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又或者是容忍的。

因为她是为了向奥林匹斯的众神复仇，所以才会用这个可怖而又丑陋的形象出现在这里的，又怎么能够去向从奥林匹斯而来的神明低头呢？

这让戈尔贡心头的愤怒压过了那一种想要低头的本能，甚至是愈发的怒火高涨了起来。

如果那样的话，她变成这个模样不就没有理由了吗？两位姐姐大人的惨死，不是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吗？

在这样的情绪的驱使下，戈尔贡拍打着自己身后那巨大的羽翼，化作了蛇魔的长发呼啸着朝着阿尔忒弥斯咬了过去。从她的双眼之中射出来了紫色的激光，但凡是被她“看”到的地方，全部都被可怕的力量直接击碎化作了糜粉。

她“看”向了阿尔忒弥斯，伴随着那些从四面八方冲过去的蛇魔一起，宛若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绝对不给阿尔忒弥斯留下任何的可能的逃脱的道路。

然而阿尔忒弥斯原本也就没有想过要逃离。

他微微的抬起眼睫来，毫不避讳的同戈尔贡正面相对，握着箭的手一松，伴随着弓弦“嗡”的一声响动，只见那一根箭矢以一种肉眼所无法轻易捕捉到的速度朝着戈尔贡飞了过去。

金古本该上前，去帮助自己的“母神”的。

无论是对阿尔忒弥斯做出攻击，还是帮助戈尔贡进行防守――他总归是应该站出来做点什么的。

但是他没有。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具身体所残存着的那些情感阻碍了他的道路，还是因为这一箭实在是太过于醒目和耀眼，以至于哪怕是作为站在对方的对立面的敌人也会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甚至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无法让自己不去对其投以关注。

实际上，与其说那是被从弓上发射出来的箭，金古觉得那或许更像是流星飒沓自天际划过，恍惚间像是可以将这深沉的漆黑夜幕都撕裂开来，露出其下那被遮掩住的明光。

不同于之前和羽蛇神的对战，因为对方并无恶意，也从未伤人，所以彼此战斗的时候更多带着的是“切磋”的意思；眼下的这一场对决，无论是戈尔贡也好还是阿尔忒弥斯也好，全部都是抱着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心思，所以阿尔忒弥斯下手也不免重了很多。

这一根携带着光的箭与戈尔贡的双眼中射出来的激光在空中正面相遇，接着没有任何偏差的撞击在了一起。

实际上，如果从外人的角度来看的话，这理应是相当悲壮的一幕。因为那一根箭是细小，尤其同戈尔贡那足有缸口粗的魔力汇聚而成的“激光炮”比起来，更是渺小到不值一提。

当二者相遇的时候 就更是有如螂臂挡车一般的，让人甚至都不忍直视了的巨大的对比和落差了。

而与此同时，那些尾端是狰狞的蛇头的发也已经将阿尔忒弥斯所在的区域牢牢的包围了起来，从外面甚至是根本无法窥伺到内部的景象。

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这都应该是戈尔贡的大获全胜，以及那胆敢挑战女神的威能的无知而又狂妄之人的悲惨的下场。

金古于是便有些意兴阑珊的转过身去，打算原路返回鲜血神殿当中。

这里毫无疑问已经失去了任何的观赏的意义，而金古也找不到自己继续停留的下去的理由。

他伸出一只手来揪紧了胸口的衣服。泥偶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茫然和空洞，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痛彻心扉的痛感。

巨大的爆炸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金古惶然回头，看到的是那一根携带着银色的流光的箭居然硬生生的破开了戈尔贡的魔力炮，随后去势不减的朝着戈尔贡直充而来。

哪怕那箭所指向的对象并非是自己，但是金古依旧是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倒立了起来。仅仅是被这一箭的余威所影响，他发觉自己都不自觉的开始警惕起来，甚至于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击的本能。

而从那将阿尔忒弥斯包围起来的蛇魔之中也迸发出来了刺的人几乎要睁不开眼的银光。发丝纷纷扬扬的落下，露出来了其中仿佛没有受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伤害又或者是影响的阿尔忒弥斯。

他的手中握着银色的长弓，弓的两头弯曲而又锋锐，想来即便是要拿来作为砍伤人的利器应当也是十分轻易的一件事情。

银发的青年面色冷淡，看也不看那些在自己的身边散了一地的断发与翻着白眼吐着舌头的蛇头。

他随意的伸手掸去身上的浮尘，微微的抬了抬眉眼，朝着戈尔贡看了过去――

而几乎就是在他抬眼的这一瞬间，那一根恍若是星光化成的箭也来到了戈尔贡的面前。

戈尔贡知道自己应该躲避的。

但是她动不了，身体没有办法移动分毫。即便是精神在疯狂的叫嚣着要闪避开来，但是身体却如同延迟过高、甚至根本就是与大脑断开了链接一样的僵死在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这是能够被记录在荒谬剧本里面的场景。

就像是电影的慢镜头那样，甚至是还没有蛇发的妖女一根头发丝粗的光箭洞穿了她的眉心。这庞然大物睁大了双眼，茫然而又不甘的缓缓向后倒去。

她巨大的、完全是超出了规模的身体沉闷的砸在了地面上 ，激起了大片大片的烟尘。粗壮的蛇尾与身后的羽翼将那沾满了鲜血的神殿压垮，里面一颗又一颗的“茧”全部都滚落了出来，连带着那盛装满了鲜血的池子一起，暴露在阿尔忒弥斯的眼前。

阿尔忒弥斯的瞳孔微微一缩。

再开口的时候，金古发现对方的声音冷了八个度都不止。

“虽然我已经料到了你的手上必然是沾满鲜血，但是……”

他明显是气的不清，向来都波澜不惊的面庞此刻也沾染了怒意。

美人柳眉倒竖、面含嗔怒本该是极美的景象，可是如果伴随着的还有磅礴的几乎可以直接将人压到的杀意的话，那么就不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了。

――金古曾经认为自己是很强大的。

他的确是有着这样骄傲的资本，因为这一具身体是神明当初很是花费了一番心血才创造而出的泥偶，是拥有着无限的动力和威能的、被冠以了“神”之名的兵器。

无论是从使用机能，还是从战斗意识，又或者是本身的强度来看，金古无疑都可以骄傲，因为能够与他成为对手的存在实在是寥寥无几，更不要提是将他击败。

可是眼下不同。

他讶然的发现，那两位神明之间的战斗自己居然无法从任何一个角度插手，更有甚者，他连在他们的面前动一动都是无比艰难的一件事情。

这打碎了金古一直以来的骄傲，甚至让他感到了迷惑与茫然。

这就是……神明吗？

戈尔贡的身体倒地的时候发出了轰然的巨响。阿尔忒弥斯挥了挥手，暗夜褪去，阳光重新普照了大地。

他朝着戈尔贡走了过去，一步一步。这一片天地一时之间静的有些惊人，除了风呼啸的声音之外，就只能听到阿尔忒弥斯的靴子踏在沙地上面发出来的“沙沙”的声响。

阿尔忒弥斯站在了戈尔贡的身边，与对方比起来，他看着真的是微小的不值一提。

但如果当真有谁以为他像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样弱质纤纤，又或者因为过分端丽了的容貌而轻视于他的话，那么必然是会吃大亏的。

戈尔贡一动不动，圆睁着双眼，表情还保持着错愕的模样，呼吸已经停止，看上去像是已经死亡。

但是在阿尔忒弥斯于她身边站定、探头去查看的那一刻，从戈尔贡的眼中突然冒出金色的光来。与此同时，那些断发的尾端又生长出来了新的蛇的头颅，尖牙上滴着毒液，大张着口朝着阿尔忒弥斯咬了过来。

魔眼:石化。

要知道，蛇可是一种极其善于伪装的、并且为了能够捕获到猎物所以有着充足的耐心的一种动物啊。

面对这突然的袭击，阿尔忒弥斯却是没有半分的惊慌。他的脸上依旧是一片的清冷，只在看着戈尔贡的时候划过了些许的厌恶――那大概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情绪的波动了。

银发的神明从腿部开始，身体一点一点的化作了坚硬的石像。石化的速度在不断向上攀伸，但是他看着却是不慌不忙的样子。

“……啊啊，是这样啊。”

“嗯，这样一来，我就彻底的明白了。”

阿尔忒弥斯看着戈尔贡，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存在的虚幻的影子。

“你是【提亚马特】啊。”

因为有着【百兽母胎】这样的权能，所以不会受到伤害，也可以自由的从大地之中汲取力量来恢复自身。

再加上圣杯也存在于她的体内，作为无限的魔力源所运转着，这一柱女神几乎立于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击杀的境界。

可是……

阿尔忒弥斯笑了一下。

那原本已经延伸到腰部的石化在这一刻骤然停止。并且之前已经被石化的那一部分的外壳也有如破败的墙皮那样寸寸皲裂散落，曾经被其包裹的神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是站在那里，一双桃花眼噙着冷光。

“即便是提亚马特亲身前来，我也完全不惧；更何况是你这个冒领了名姓与神职的虚假的存在？”

银色的长弓从他手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尺青锋赫然在手，其上缭绕着可怕的煞气。

阿尔忒弥斯眉眼微动，倨傲而又清贵无双。

“谁还不是创世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