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开手铐让李奎通松快松快，李奎通捧着手腕揉，张广生看着李奎通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拷上吗？”

李奎通连连点头：“知道，我不该去我老婆家闹事，我现在知道错了，一定改，再也不给政府添麻烦。”

张广生看看李奎通，走到老卢的位置，拿起硬塑料皮本“啪”的一声摔桌子上，吓得李奎通一哆嗦，抬眼看张广生，张广生厉声说：“我们全知道了，你要是识相就自己主动说出来，争取个好态度，大晚上的我们不睡觉跟你在这熬膘，谁都没有好脾气。”

“您能让我坐下说吗？腿都麻了，什么也想不起来。”李奎通眼珠子骨碌碌转，偷偷瞧着我们的脸色：“麻烦二位政府给提个醒，刚才您们都把我打糊涂了，脑子里一团糨子，好像什么都干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干，您到底说的是什么事？”

张广生大喝：“看来你事儿还不少，一件一件说，要是你说的跟我们掌握的不一样，有你好瞧的。”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李奎通，指着他身后的长条椅说：“你坐吧，坐下好好想，有什么说什么，老实交代，把你审讯反审讯的东西都收起来，没用，别跟我们抖机灵。”

李奎通扶着椅子坐下，想了想说：“您二位搞错了吧？我除了隔三差五去看看女儿，和老婆因为婚姻家庭问题闹点小矛盾，再没什么能让您二位惦记的事了。”

“是吗？”我拿起桌上的圆珠笔看看，又放下，看着李奎通说：“你现在都忙什么呢？住哪里？你已经好几个月没来派出所汇报思想了，你知道你这么做代表什么吗？你这是在和我们搞消极对抗，和我们对抗就是和政府对抗，和政府对抗就没你的好果子吃，国民党反动派都打得到台湾苟延残喘，你还想继续负隅顽抗，告诉你，只有死路一条。”

“知道，知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李奎通连连点头说：“您说的我一定记住，再也没有下次了。”

“你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我说：“除了去看你老婆孩子，其余的时间都在干什么？”

“我在朋友开的汽修厂找了个工作，我现在想努力工作，改造自己，重新做人，为了更好地学习技术，我吃住都在厂子里，平时没有多少空闲时间，我下次有时间一定先到您这儿来汇报思想。”

“据我们所知，你这段时间可不老实，又和过去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吃吃喝喝花钱大手大脚，你朋友的汽修厂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够你这么造害。”我说：“没听说你有修理汽车的手艺，什么时候学的？”

“现在不是正学着呢嘛！”李奎通说：“我这个岁数学东西慢，暂时还处在打杂阶段，给师傅们端个茶送个水递个工具什么的，没多少钱。”

“那不对，你花的钱和你挣得对不上，你肯定有别的来钱的道儿，别瞒我们。”我说：“你最近都干什么了？一周前，你好好想想。”

“一周前？七天前？”李奎通眼珠子又在转，脸色开始发白：“这么说您都知道了？”

“我们全都知道了。”张广生拿起硬皮本子又重重摔了一下，吹胡子瞪眼：“我们早就知道了，就是想给你个机会，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我们的政策你应该很清楚，是走坦白从宽的路，还是走抗拒从严的路，你自己选择。”

“我坦白从宽，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是第一次干。”李奎通激动地替自己辩白：“我就说了不能那么干，师傅们非不听，我也是一时冲动，就跟着给他们干了，我要把事情都交代了，能算我检举揭发戴罪立功吗？”

“你放心，我们还会为你保密，只要你老实交代就算你坦白。”张广生眯着眼睛说：“别犹豫了，快说吧。”

李奎通低着头，用眼角偷偷看我们两个，张广生敲着桌子催促：“快说快说，怎么干的怎么说，从头说起，一点也别漏。”

我对李奎通主动交代感到纳闷，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像是真的，笑着说：“你可别想跟我们胡说一通蒙混过关，要是有一句和我们掌握的情况不符，你就等着吧——你在这撞的人还记得吧，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什么时候醒过来大夫也说不好，大夫说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你自己看看他流了多少血，现在屋里还有血腥味儿呢，什么人流这么多血也够呛，就凭这一条，我就能让你再蹲几年，你自己好好想想。”

“好好，我说——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知道这事儿了，当时他们说别人都这么干，我以为不会有事，大家伙都这么干我也就跟着干了，咱初来乍到不能坏了人家的规矩不是，再说我们干得时候都是在半夜，大道上没人，我以为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结果还是让您们发现了。”

“那还用你说，我们都是火眼金睛，连你裤衩上几个窟窿都看的一清二楚。”张广生撇着大嘴说：“你以为我们天天坐在这儿都是吃干饭的？”

“我现在知道您们都不是吃干饭的了。”李奎通说：“他们说没有人会发现，时间长了，就算有人猜到是我们做的，找上门来，我们也可以一推二六五，给他来个死不认账——是不是监控照到我们了？”

我和张广生知道这是场误会，我们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下面就要看这个李奎通交代的是什么问题。

我看着李奎通说：“不该问的别问，这点纪律都不懂？老实交代你的问题。”

李奎通十分难为情地说：“那天半夜，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或者比现在再晚点，我们三个人，两个师傅一个徒弟，我就是那个徒弟，拎着一袋子三角钉跟他们开车上路，一路上他们让我把钉子撒哪儿我就撒哪儿，都是他们的主意。实话实说，我当时思想斗争挺激烈的，明知道这么做会给过路的司机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甚至有些后果非常危险，但是那一段公路都是土路，车速都不快，想想也不会有人在这里发生多大的事故，而且师傅们都显得很轻松，我也就心安理得的这么干了。”

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强忍着没笑出声，张广生就光剩下气了，拍桌子大喝一声：“混蛋，路上的钉子是你们撒的？”

“是，是我们，不光我一个，他们也都干了。”李奎通一副惶恐的样子，还带着几分委屈：“他们让我这么干，我能不干吗？我只是个学徒，除了岁数比他们大，什么都得听他们的，师傅让干啥就得干啥，要不别说技术了，我连这份工作都保不住。不过那钉子可不是我买的，他们提供的作案工具，我到汽修厂第一天就看到有半袋子钉子在那放着。”

张广生红着眼骂李奎通：“你知道你差点害死我吗？那天我开车出去，可能就是你们撒钉子的第二天，我差点撞树上，你说，你们把钉子都撒哪儿了？要是和我撞车的地方对上我饶不了你。”

“我对不住您们，对不住政府对我辛辛苦苦的教育，更对不住政府对我的信任，我坦白。”李奎通战战兢兢地说。

我看着李奎通，忽然想起老卢刚才在值班室跟我说的话，他说这个人经过七年大狱已经修炼成精，看来他说的没错，他明显这是在避重就轻，交代一些无关自己痛痒的问题，以便于脱身，我看着他说：“你说的都是事实吗？”

李奎通答应一声：“是，绝没有半句假话。”

张广生瞪着李奎通，李奎通赶忙又低下头，眼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张广生气愤地对我说：“你记得前两天咱们所的车撞了吗？我开车出去那次，回来没好意思跟你们说，自己掏钱悄摸修的，就是因为在路上轧到钉子，我现在全想起来了，那附近就有个汽修厂。”

“这么说你们在哪条路上都放了钉子，广种薄收，这得害多少人多少车。”我看着李奎通说：“你知道这事有多严重，后果想过吗？这可不是小事，很可能会因为你们的贪婪造成一起惨重的交通事故。”

“我哪能放那么多？”李奎通说：“我就放了那么一次，县里那些汽修厂都这么干，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您们不能把他们干的都算到我头上，要倒霉大家一块倒霉，我不替他们背这个黑锅。”

“你就等着去监狱吧，我们只抓到你一个，黑锅你不背谁背？所有轧钉子爆胎的损失都要算你头上，再加上你今天打人，判你个二罪归一，够你进去再蹲几年的，你就洗好屁股等着吧。”我说：“你还有别的要交代的吗？我们跟你说的不是这事儿，你再好好想想，我刚才为什么问了你的收入，我是有所指，好好想想再继续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