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畅通无阻出了宫门，楚轻玥悬着的一颗心便没有放下。干娘来了元京不过半月，长孙璃落才走五六日，而青黛的孩子徵羽也被带了来，她想着如今将将铲除刘氏这一大患，手头上的事忙得她脚不沾地，前些日子闻说青黛染了寒，不想竟是病了这些时日。又想着有白莲与干娘照料着应当不会是什么大事，哪知竟会病到这个时候！

去*的路并不陌生，只是这一路上她心忧青黛，觉得不短的路程竟走了不少时辰。

“主子，到了。”

“嗯。”楚轻玥撩了帘子下马车。她今日穿着一身厚厚冬装，上衣下裳外面罩了个半臂，头上戴着幕篱，轻纱长及腰间，一头墨发松松散散随便挽了个髻，看不出男女来。一路由花朝领着进了*。

*中皆是白莲教的人，自然知道只有自家小主莲笙才是这般装扮，众人不由得停下手中伙计就要上前见礼，却是被一个女声吼住：“一个个成天介日就只会偷懒，不要工钱么！”

楚轻玥抬头，见那人，明眸皓齿，对襟宽袖钗钿绣花衫，外头罩着件大红对襟披风，胸前金色子母扣，乌发半挽半披，身姿清丽，妙目盈盈，顾盼神飞。隔着面纱，她却是认出了楚轻玥，不由行礼道：“小主。”

“起。”楚轻玥淡淡开口，便知这女子是青黛白莲最要好的一个而她却是甚少见到的甘棠。

“青黛如何了？”甘棠接着她，听闻她第一句便是问青黛的状况，不由心中感动，自己虽是常年在外，对主子有多了两份敬畏。

“黛姐儿她，这些时日都昏着，偶尔醒来却是不识得人，就连徵羽那孩子守着她也不见得能认清楚自己的孩子。只是苦了徵羽那孩子了，如今可，怎生是好？”

“干娘可来看过了？”

“教主现在就在她屋子里。教主说黛姐儿这是心病，药石五灵，是黛姐儿她自己不想好起来，怪不得旁人。”甘棠说着又抹了抹眼泪。

“你做得很好，这*里无事罢？”

“倒是无事，教主说开了春便让寿嬷嬷来接管。只是黛姐儿她，属下看着心疼她，当初她自瑨国回来也是这样大病一场，若不是教主出手她那时候怕是也挺不过去罢，只是黛姐儿如今这个模样，属下同白莲看着真是揪心。”

楚轻玥听她这么说，心中也是心疼，忽然似是想到什么，又问：“她生病前可见过什么人？”

“见过，就是瑨太子手底下的那个侍卫，密言宗的什么堂主，叫长风的。”甘棠恨恨道。

楚轻玥了然点头，青黛这果真是心病。

一路由甘棠引着进了青黛的屋时，这才发觉她屋子里不少人。

白莲、夏迎春、燕婉、常夫人、以及青黛床前坐着的小小孩子，那个漂亮得过分的孩子，像极了缩小的青黛，楚轻玥看得眼眶一酸，见那孩子只是沉默着牢牢握住青黛的手，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昏迷的青黛，几乎忍不住眼泪了。

“小主……”众人见楚轻玥踏进屋中，立时就要行礼，楚轻玥回收：“不必了。青黛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说话的是常夫人。

“干娘，她这是怎么病的？”

“先是一身劳累，接着又在雪地里冻了一夜，如今更是郁结肺腑，她现在已是没了求生的意思。我也只能帮她把命吊着，却不知她几时能醒。这丫头，果真是个性子最烈的，她这是不想活了。”

常夫人话一出，众人又是眼眶一涩，只有夏迎春握紧拳头狠狠道：“我非得去杀了那个混账！”

“春儿！”常夫人呵斥他一声，又接着对楚轻玥道：“也亏得你今日来了，你去劝劝她罢，徵羽那孩子已是守了她不少日子了。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楚轻玥点头，又上前去查看青黛。

常夫人叹息一声：“咱们还是先出去罢，别打扰了她们说话。自那年笙儿来了咱们白莲教，青黛这丫头便与她亲厚，更何况后来……咱们还是先出去罢，甘棠，你去照顾好前头。”

甘棠自领了命下去，常夫人带着夏迎春与白莲出了房门，花朝与元宵却是一直等候在院中。

“青黛……”楚轻玥一张口，却发觉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下落，立时摘了幕篱，亲亲握着她的手，而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男孩子突然抬头看楚轻玥道：“小主……”

几岁的男孩子也知道她是小主，楚轻玥眼泪又是一阵涌，松了青黛的手，低身将他抱在怀中，轻声道：“徵羽，叫我姨姨。”

“姨姨……”徵羽只是喊了一声便嚎啕大哭起来。

楚轻玥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哽咽道：“青黛，你不要你的徵羽了么？便是你为了长风那个混账就这么糟蹋自己？你还有这么多姐妹，还有我这个小主没有看顾好，你便就这么打算睡着不起来了是不是？那好，你若是就着死了，本座就将你的宝贝儿子给卖了，卖给那些专门饲养娈童的地方！你儿子生得这么好看，你不担心是不是？”

徵羽抱着楚轻玥的脖子哭了好一会儿，哭得累了，便歇了声，只是看着楚轻玥一张小脸微微有些不自在，楚轻玥拿了手帕替他擦干眼泪，又缓声道：“徵羽不怕，你阿娘不会不要你的，婆婆都给你阿娘看了病，婆婆说你阿娘只是累了想睡觉了，就贪睡睡了这么些时候，你多喊她几声，看能不能将她喊醒了，来，喊喊她。”

楚轻玥深知，小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徵羽在青黛床前坐了这么多天，而这些大人都忙着青黛的病情，却是忘了要照顾这么个孩子的心情，自然是不会想到那许多，却不想，或许徵羽才是青黛醒来的关键。

徵羽虽说是个孩子，却是个早慧的孩子，又得了干娘亲自照顾这么多时日，怎么也不会真的像个寻常几岁的孩子，他心里定是隐隐察觉到娘亲病重，却只能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而在那些人面前哭出来说不定惹得那些人心中更为担心，楚轻玥不由得将这个孩子抱紧了些，这个孩子生得像青黛，性子也像极了青黛那般的刚烈。

“阿娘，你醒醒，笙儿姨姨来看你了，阿娘，徵羽也好想你。”楚轻玥见青黛蜷曲的手指微微弯了下，不由得大为惊喜，又道：“徵羽，你再喊。”

“阿娘，你快起来陪徵羽，徵羽跟着婆婆在山上学了好多东西，徵羽……”小小男孩子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楚轻玥不由得细细看了看徵羽的侧脸，只觉得青黛那性子是怎么生出这么可爱的男孩子的。

众人在屋外待了足有个把时辰，见楚轻玥抱着徵羽出来，夏迎春当即惊得张大了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徵，徵羽，你怎么能让小主抱着你，快，快下来！”

白莲上前伸手就要抱他，却被楚轻玥躲开：“许你们将徵羽当作咱们白莲教的宝贝，就不许本座抱他了？这是青黛的儿子，本座很喜欢呢。”

常夫人笑道：“笙儿既然喜欢，何不收了做干儿子，将来有了女儿再给他做媳妇？”

“使不得！”说话的是夏迎春。

却是常夫人一个白眼过去：“怎么，春儿是说本夫人亲自教养的孩子都当不起笙儿一声干娘么？”

“不是，春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你这个当舅舅的有私心，不想将外甥给笙儿当女婿。”

“不，不是。”

“那是什么？”常夫人好笑地将他望着。

“春儿的意思，意思是，小主将来是要嫁给瑨太子为妃的，小主的女儿定是公主，如果，如果咱们徵羽给小主做女婿，身份是，是配，配不上的。”

楚轻玥沉吟。

常夫人又骂他：“本夫人不想本夫人身边跟着长大的孩子竟然跟那些个老学究似的，你家小主是重视身份的人么？再说了，徵羽乃是我常家新一任的少主，如何当不得阿璃的女婿？”

楚轻玥轻啐常夫人一口：“呸，干娘才是个真正黑心的！青黛和迎春是你的娘家人你便这般看顾，先不说我跟长孙璃落生儿子还是生女儿，我俩还没成亲干娘便惦记着我家女儿给徵羽当媳妇，你怎么不说徵羽给我当儿子呢？”

“一样的。”常夫人笑得神秘莫测，楚轻玥却是被她笑得心头一跳。

难说。

她一向知道鬼谷传人常家确是会许多八卦推演之术，如今干娘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说了出来，那么此事有八分都是真的，她今日一见徵羽，便觉得对这孩子欢喜得很，若是往后自己真有了女儿，说不得与青黛还真能成为个儿女亲家。

众人被这么一打扰，先前因为青黛病情生出的焦虑倒是淡了几分，只是徵羽转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倒叫众人看得心中生出无限怜爱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