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有升起，罗兰四人便已然出现在法兰克福大教堂下面的广场上。

跟在罗兰身后的，是身披全覆盖式骑士甲胄的加哈拉德，在一旁蹦跶着自己和自己玩的莉莉娅，以及身披深紫色主教袍的凯尔莫拉。

没错，正是凯尔莫拉。

他脸上再也见不到深深的皱纹和隐隐浮现的老人斑。他的眉头和眼角的皱纹被熨平，失去弹性和光泽的皮肤也重新变得白皙光滑。就连他的眼睛也重新变得清澈，五官变得明朗俊秀。他原本麦色的短发也因为导师的洗礼而变成了璀璨的银白色。

罗兰给他的返老还童的大神迹，不仅仅是让他还原到了青少年时期的样貌，同时还让他变得更加完美。而且，如今的他远比当年的他更有气质。当了这么多年的主教和教宗，一举一动间的优雅和礼仪已经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比起牧师，他更像是贵族。

但他的眼睛却没有变色，依旧是原来的湛蓝色，但却比他少年时期要更加纯净。这是因为他是主动将信仰交予了罗兰，而不是被导师的力量影响了心智，也没有接受罗兰的魅惑。

因为凯尔莫拉是真心的认为罗兰比自己伟大的多——甚至远比契约之神更伟大。

不光是他对罗兰的人品有了认可，而且在他失去契约之神的力量之后，他的感知能力也不在被拉的意志所侵占。感知能力得到解放的他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站在罗兰身后的伟大存在们。

在那时，他大约就猜到了罗兰的真实身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罗兰应该旧日神明的代行者——也就是那些在千年以前曾经统治世界的神明们的信徒。

虽然凯尔莫拉也不知道为什么千年前那些旧日的神明突然集体玩失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强，但想必是当年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才会让所有的神明在同一时间一并失踪。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罗兰说出“清算”和“篡位者”之类的话，才会让拉面对罗兰的清算，变得无比慌乱。

然而，凯尔莫拉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从来不装作自己很聪明。

因此他虽然了解了一些事、推理出了一些真相，但只要罗兰不提及，他就装作自己不知道。

在白塔倾塌前，众神会议展开的时候，凯尔莫拉也参与了那次会议。当时，拉附身在他身上的片刻时间，让他得到了很多的相关资讯。

但也正因如此，凯尔莫拉得到了一些他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他想目睹更多的神迹——他想为罗兰的神迹作证。

现在是神迹三日的第二天。

罗兰还有四个神迹没有施展。

凯尔莫拉有预感，罗兰可能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等到了那时，颂扬罗兰的奇迹的福音书便只会由他们这些和罗兰熟识的人来写。他们的名字也会一并被传扬，流芳百世。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决定至少在这三天里，他都要寸步不离的跟着罗兰。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他所行的每一个神迹。

他求看更多的神迹——见证神迹本身就是对生命形式的一种升华。

但他明显是失望了。

因为罗兰并没有施展出让太阳不再升起、亦或是让星空陨落之类的神迹。

他只是平平常常的带着一些玉米粒，如同平日里在广场做晨祷的老人一样顺手撒在广场上。仅仅只是片刻，罗兰就将大半个广场上面洒满了玉米粒。

“您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终于，凯尔莫拉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问道。

“喂鸟啊。”

罗兰若无其事的答道。

凯尔莫拉不禁皱起了眉头：“以您的身份，大可不必亲自来做这种事情。”

“哦？这种事情？什么事情？”

罗兰失笑，回过头来。

他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你倒是来猜猜看，我为什么要这么早起来，到这里来喂鸟……还要把你们都带上？”

“在下以为，您这是准备施展神迹了。”

凯尔莫拉正色道。

罗兰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你倒也没猜错。”

“哦？您想施展什么神迹？比死者复生更伟大吗？是让江河断流，还是让日月倒转？”

在凯尔莫拉骤然间明亮的眼神中，罗兰却突然回过了头。

他开口，对凯尔莫拉低声说道：“凯尔，我今天便告诫你……你定要专心仰赖导师的教诲，不可倚靠自己的聪明。”

“陛下……”

凯尔莫拉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一瞬间，他有种自己被完全看穿了的感觉。

罗兰回过头来，看着凯尔莫拉，嘴角微微翘起。

罗兰面色温和，言语却严厉：“你只需作见证，不可试探我的神迹——”

凯尔莫拉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出口，就被眼前的异象所惊呆——

只见在罗兰的身后，黑色的鸦群从四面八方飞来，遮天蔽日。

随着罗兰的轻声祷告，鸦群呼啦啦的落下，朝阳的艳红的光穿透乌鸦的羽翼落在罗兰身上，如同树影般凌乱的黑色鸦影将罗兰整个人都遮蔽。

“凯尔，你定要遵守导师的旨意。万事万物，皆有末路，皆为平等，你万万不可忽略渺小者的声音。纵使仅是蚊虫之音、蝇蚁之力，也能声若撼雷、噬人血肉。”

背靠着浓重的阴影，罗兰的声音仿佛也变得虚无飘渺起来：“你必明白仁义、公平、正直，一切的善道。在你所行的一切事上都要认定导师，她必将你指向大路。”

“凯尔，你向我求神迹，我就给你神迹。”

罗兰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在空中滚动着。

现在仅仅是凌晨，但在罗兰越来越高亢的祷告声中，圣城内的居民的窗户一扇扇的打开，祷告声逐渐响起。

“你们当要前往不同的国度。你们当将毁灭的消息传播到各国。”

“你们到来，便要毁灭。星辰将会陨落，大地震动，永久的山崩裂，长存的岭塌陷。”

“你们是信使——”

罗兰的声音越发响亮。

在罗兰身后，在凯尔莫拉逐渐瞪大的视野中，无数黑色的乌鸦同时尖叫，仿佛在回应着罗兰的呼唤。

——下一刻，星辰陨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