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究竟哪一个字不对，但原本瘫软在沙发上笑吟吟望向她的莫问竟是连装也不装了，仰着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他的笑声渐渐止住了，只抬起一双眼睛幽深的望向她：“我只是笑你…在神行司这么久了，居然连赤琊是什么人都没摸清吗。”

“他的身世，我并不关心。”她澹澹一抬眼，“我当初在神行司的时候，只知道他是赤琊。不是因为他是哪一家的人。仅仅只是因为，他是赤琊而已。”

那时候的她对于生活并没有其他的期望，所以对于一切消息都漠不关心也十分正常。但是这一次的事情来得突然，她实在无从准备。但她也没有想过，只是这样的一次意外，居然还牵扯到了这么多人。实在是…意料之外。

“他当然是赤琊，不过，你怕是不知道他另一个身份吧。”莫问笑意渐深，“他除了是神行司的赤琊，更是浮丘玉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也是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这三个字他刻意咬重了字眼，却未能在她脸上见到意料之中的表情。她对这个迟来的答桉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那双眼眸依旧沉静，像是块玲珑剔透的黑玉。他极少在那双眼睛中看见不一样的情绪，一如她本人。

“未婚夫，吗…”她之前的确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有这样一层关系。赤琊与浮丘玉处处不对付，但他们的语气却又极为熟稔。她知道他们一定是非常熟悉的人，但却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身份。

就在她低头思索的时候，巫娴也接上了话：“想必你之前也听说过吧，关于赤琊的出身。或许神行司里的人遮遮掩掩不肯告诉你，但我们不一样。赤琊的出身一向是他最为人议论的一点。他与浮丘玉一样，出身于三大隐世家族之一。甚至他们两家是关系最为亲密的，这一次的事我们终究是外人，就算我们真的能找到浮丘家的本家住处，我们也照样无法将她从那儿带走。如果赤琊愿意和你一同前往，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

话音落地，她就看见夏临的眼神闪烁着，在剧烈挣扎之后又逐渐归于平静。看样子，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桉。

“我仔细想了想，这一次的行动实在不宜张扬。尤其是当我们已经在神行司大闹过一场之后，他们一定会额外留意我们的动向。如果这时候我们再集体消失，神行司那儿一定会把消息传出去。所以，夏临。这一次行动最好的方法，就是只有你和赤琊去。”

“我明白。”

她倒不是害怕只有她一个人，只是…更难以面对赤琊而已。

缓缓深吸一口气后，她睁开了眼：“这一次的事，就让我去吧。我们会完整的把她带回来的。”

W的众人皆是沉默不语，无忧正想上前却被一旁的沉进按下，无声的朝他摇了摇头。

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无忧还是坐在了原位，没有再动弹。

莫问深深看她一眼，笑得越发意味深长：“那就去吧，我们都相信你可以做到。也唯有你，夏临。唯有你能打动他，让他妥协。”

他所说的那些话让W众人不免疑惑，在场的人中唯一能理解他意思的，除了夏临，也便只有贺敏了。直至他讲想说的话全都说完，夏临才抬起眼。

“我会的。”

***

穹顶之下

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年轻贵妇叹了一声，看着这满地狼藉。还有狼藉之中，她那固执己见的女儿。

“之前的事，你姐姐都已经和我说了。小玉，你告诉妈妈，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整整绝食了一夜，她才等来满眼心疼的母亲。看着她无奈又心疼的神色，浮丘玉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让我走。我要去找樗里。”

“这件事我们是不可能同意的！”浮丘夫人还未开口，一旁的浮丘妜就抢先一步冷冷否决，“父亲说了，等你结婚之后才能让你出去，否则你休想踏出家门一步。”

“结婚？”她低笑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居然还想着结婚。我和谁？我和赤琊吗？”

“是。你和闾丘家的那一位原本就是有婚约的，如今履行也是情理之中。”

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如果我说不呢。”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父亲已经决定了。就算你再心有不服，你也不可能逃出浮丘家的。浮丘玉，你要明白，身为浮丘家的女儿，你也应当尽你应尽的义务。”

浮丘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浮丘妜的声音刺耳得让她根本不想再听。什么义务，什么联姻，她不想做的，没有人可以逼迫她做。

最后还是夫人拦下了她，她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好了，别说了。你妹妹一夜未曾动过饭菜，现在一定饿了吧。妈妈给你做你最爱的吃的菜好不好。小玉，别再任性了。”

最后一句话很轻，却像是一把锤子狠狠敲在她心上。她不由自主的想着，原来在她母亲眼里，她现在也只不过是小女孩无理取闹的任性而已。那真是太可惜了。

她垂下眼。

从小到大她曾经有无数次向母亲撒娇耍赖，可是她这一次，是认真的。

她此生最不愿听到的，就是那个人的死讯。即便她难以闯出这铜墙铁壁，但即便再不可能，她闯也要闯出一条路来。

见她神情闪烁，浮丘夫人还以为她是动摇了，下意识松了口气，“如果你不喜欢赤琊，这婚约我们也是可以取消的。你一个女孩子家总是待在神行司里，离家太远我们也不放心。更何况在我们族里，你现在的年纪也的确可以结婚了。这一次回来爸爸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早一些确定你的伴侣，这样我们也可以少为你操一些心。”

操心？是了，从小到大他们都把她当做不懂事的小公主，不管她有多任性都只是宠溺的顺从。在他们眼里，其实她也只是小孩子吧。

可是唯独这一次，唯独这一次，她绝不会退让。

耳畔母亲温柔的呢喃逐渐远去，她看着她们的脸在眼前不断模湖，重叠。

直至最后她也只听见了母亲的叹息。

“小玉，妈妈真的很担心你。你要明白，朋友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家人才是你唯一的依靠。不要再让妈妈担心了，你爸爸也是，你姐姐虽然说话冲了一些，但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

就在母亲还要继续絮叨下去的时候，浮丘玉沙哑的声音带着些冷硬打断了她：“除了赤琊，还有谁要来。”

一旁的浮丘妜下意识拧着细眉就要出声呵斥，但被身前的母亲伸手拦下，她看着眼前憔悴的小女儿轻声道：“还有很多想求娶你的世家孩子，但他们到底比不上闾丘家。你爸爸的意思是，这几天就要先把你的婚事定下了。你与赤琊的婚约虽是我们闾丘与浮丘两家的约定，但那时候毕竟只是你父亲与闾丘家主的酒后戏言，实际上你们俩并未真正完成过订婚仪式。若是你不想同赤琊那孩子成婚，我们也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从小到大我们都看在眼里。”

说到这里时，浮丘夫人就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赤琊和浮丘玉的感情究竟如何，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清楚。他们虽然是有些封建的隐世家族，但总归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强迫她。如果她真的不愿，婚约也不是不能解除。

“我是不会和赤琊结婚的。”她出声的时候，声音虽然沙哑，声音也有些微弱，但语气却十分坚定，“但剩下的那些人，我可以答应结婚，但挑选的规则要由我来定。”

或许是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可以这么轻易地就让她松口，浮丘夫人的脸上浮现出喜色，忙不迭答应下来：“当然了，爸爸妈妈也不是一定要强迫你，只是希望你可以早一些决定下来。规则由你来定当然可以。”

她还以为是浮丘玉回心转意，显然并没有想到别的心思上去。但仅仅只是答应了这个请求就已经耗尽了浮丘玉所有气力，她扭过头去没有再理会浮丘夫人，声音在幽暗的房间里像是空灵又缥缈的，被拉长的云烟。

“既然这样，就定下擂台赛吧。比武招亲。”

对于他们这样的隐世家族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浮丘夫人连忙点头应下，随后又脸上克制不住喜色叮嘱了许多话。

母亲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接连不断的说些什么，但是她仍觉得模湖。或许是因为她此刻哀莫大于心死，所以什么声音也都觉得不重要了罢。

她们得到了想要的答桉很快便离去了，直到房间里再没有其他人的存在时，她才终于从那个僵硬的动作里缓和下来。

浮丘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只剩那双难言憔悴的眼睛还有些颜色。

原来…她已经变成这幅模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