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他最后说着，闭上眼睛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悲怆的笑。其实他什么都明白，却又压在心底不说。

“神行司的所有实质性权利，其实都在那些高层手里握着。我们这些A级名头上好听，其实也不过是高级一些的棋子而已。他们利用我们，却也忌惮我们，不想让我们私底下走得太近。小玉她们已经是例外，但这一次我们一起联合起来为了樗里的事公开和他们叫板，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你后悔吗。”

“为什么后悔。”他又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悲伤，有的只是平静，“如果说我的前半生有无数个后悔的瞬间，但唯独这一次，我不后悔。”

夏临侧着头看他，还未等她喉间的话问出口，博士便已经自己回答了起来。

“因为啊…我和樗里，早在她与小玉认识之前就认识了。那时候，她和你很像。”提起樗里的时候，博士脸上难得一见欢快又轻松的笑，他看上去总是额外精明，也少有卸下心防的时候。她能够明白，像博士这样的人，一定早已经历过许多，只是他不愿意同他们说起而已。

“樗里啊，早些年的时候也像赤琊一样张狂，少年总是年少轻狂，仗着一身本领打败了无数人，最后坐上了A级的位置。虽然她有些傲气，但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毛病。毕竟女孩子家家的，能走到这一步便已经很了不起，更何况她当年，甚至孤身一人走出了堪称地狱难度的试炼。当然，是和小玉一起。”

他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却不难看出回忆时心情的悲痛，“我知道现在都还记得。两年前的樗里，像是一把出鞘的剑。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张狂又嚣张，不把那些比她要弱的家伙放在眼里。

那时候的她虽然很强，却锋芒太露，迟早会折在别人手里。直到后来，她遇见了小玉。我不知道该说她们俩谁是谁的鞘。两人相识之后，樗里就收敛了性子变得温柔起来，像是宝剑被流水磨去了杀意，收回了鞘中。

至于小玉，她也变得不再像从前的那个自己，也收敛了不少。这是难得的好事，却也因为她们太过形影不离，成了对方的软肋。小玉…她太依赖樗里了。所以在那时候，当她得知樗里离去时，才会那样伤心。我们认识许久，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落泪。只因，樗里是她最后的防线。”

夏临一直沉默着，回忆起她们从前的相处模式，的确一直是樗里在娇惯着这位小公主，照顾别人起来还额外的细心体贴。

“如果可以，身为她们俩共同的朋友，我也不希望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有什么闪失。不过这一次，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博士苦笑起来，脸上流露出的情绪居然还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无助。

“抱歉和你说这些，只是…有些感慨。”

她摇了摇头：“无碍。”

“今晚的选拔，我会去。如果你们真的没有办法出手，我也一定会拦下他们，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代替樗里。”

从刚开始认识到现在，她听着博士说了许多话，却从未有一句像如今这样轻，却这样沉甸甸的。

她看着眼前的可乐罐，缓声说：“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一个可真是奇怪啊。”

明明平时的时候一个一个都明哲保身生怕有什么麻烦事儿招惹上来，现在这样的时候，却又不要命的凑上来。

博士轻笑着，声音里却满是哀伤：“能为什么呢，只不过因为在这样冷漠的世上，总归还是不想让自己变成最讨厌的人而已。樗里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她此去能否安然活下来，我都不能让任何人顶替了她的位置。这世上只有一个樗里，那个位置，也只能是她。”

夏临静默片刻，脸上露出了然的笑。

“我明白的。”

在她心里也是一样，这世上只有一个樗里，是她，也只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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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神行司与太平二字无关。灯火憧憧，虚影浮动。在这偌大的广场上，擂台赛又重新开放。底下乌压压的围着一大圈子人。一双双眼睛殷切的望向台上，或是炙热或是嘲弄，但难以掩饰的，是那些人眼底的渴望。

只要今天能打赢这场擂台，就能一跃成为神行司的A级之一了，这谁能不心动呢。

夏临望着底下那群乌压压的人头，手指不自觉的按上了腰间的刀。她眸中冷光闪过。心动又能如何，今夜，他们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夺走属于樗里的位置。就算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绝不会允许有人鸠占鹊巢。在樗里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准夺走属于她的位置。

她听见莫问喉间压抑着的低笑：“来的人可真多啊。看来，樗里走了之后，他们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怎么也不想想，就算真有位置，他们又能有命去拿这个位置吗。一个玉无瑕就足以将他们闹得天翻地覆，更何况，还有我们在这儿。”

她并未回头，眼底目光越发凛冽。莫问虽是笑着的，但他的眼底没有半分笑意，反而嘲弄至极。是了，樗里才走没多久，他们就已经这样迫不及待。整个神行司上下，除了那少数的几个人以外，又有谁会真正在乎她樗里的死活，反而巴不得她死了好把位置让出来吧。

可惜了，他们今天既然来了，就偏不让你们这些人如愿。

巫娴看着底下烛光跳动，忍不住偏头询问：“队长现在在哪儿，比赛就快开始了。”

“队长还在小玉的住所，再等等吧，不着急。这场比赛还要比很久，直到最后一个为止。”玛丽大姐的大手抚摸着巫娴的脑袋，一边安抚着她。“等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再出去。现在还早。”

“恩…”巫娴的心情也有些沉闷，看见玉无瑕那样崩溃，她心里也不好受，只希望队长能把她劝来，好好看着他们是怎么替她出气的才好。

一旁的无忧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杀气，“觊觎她位置的人，都得死。”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等到时候决出结果再下去也不迟。谁叫正主还未到呢。”

他们几人现在挑了个绝佳的观战位置，和那时候一样，在A级人员的观战区。只是这一次，身旁属于那人的位置已经空了。

夏临闭了闭眼又再睁开。没关系的，很快，很快大家又可以再聚在一起。现在的分别只是暂时的。

W里的气氛有些沉重，众人皆是沉默。沉进沙哑的嗓音在几人耳畔回响：“这一次的打击对她来说，太大了。希望她能坚强。”

夏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何止是打击，简直是要了她的命。朝昔相伴的搭档一夜之间为了她变成瞎子，残疾退役。又不得不在重伤的情况下离开他们，生死不明。这些人又这样迫不及待的想取代她的位置，踩着她的尸骨上位。只怕这一刻，玉无瑕也只会越发憎恨自己的无能吧。

“她会来的。”玛丽大姐的声音越发笃定，“她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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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房间里帷幕重重，看不到一丝光亮。贺敏看着她孤独的背影，连身子都越发消瘦起来。一股难掩的心疼从心底缓缓蔓延，她轻声说：“小玉，和我一起去吧。今夜就是选拔了。”

听到选拔二字时，玉无瑕更裹紧了被子。“我不想去。”

再一开口，连贺敏也吓了一跳。她根本没想到，玉无瑕的声音居然消磨至此，变得嘶哑难听。看样子这一次樗里的事，对她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你要去。你要亲眼看着我们是怎么帮你把樗里的位置争回来的。你要看着那些觊觎她位置的家伙通通都滚下去。你要让那些神行司的老不死都看着，就算樗里不在了，还有你，还有我，还有大家。他们想欺负你们俩，我们绝不允许。”

“我现在这样，出去了也只会让他们笑话。笑话我玉无瑕离了樗里就活不下去了，憔悴成现在这样。”她的声音里满是嘲弄，“现在的玉无瑕，还能算得上是玉无瑕吗。”

贺敏心中越发痛苦，“如果樗里还在，她也不会愿意看着你现在这样的。你真的甘心吗，你真的甘心让事情到此为止吗。你明明可以做到，你明明…可以救她。”

“……”

玉无瑕没有说话，但身侧的拳头攥紧了，攥得骨节发白。

她甘心吗。不，她当然不甘心。不管过多久，她都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想取代樗里。取代她的位置。

即便是死，她也要守着这个位置，直到她回来。

樗里，樗里……

她忽然觉得心中越发痛楚，快不能呼吸了。

樗里，你一定还活着，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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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赛已经开始两刻钟之久，众人仍是冷眼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