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爸爸是家里的老大，所以我也是这一辈里的老大。

第一个孩子，总是格外受宠的。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小时候，爷爷天天抱着我，还让我坐在他的后脖颈上——骑尿脖。

爷爷还总是念叨，说我是他的第一个孙女，是他的大孙女。

我当时不懂，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慢慢明白，那是种对第一个孩子的期盼，以及疼宠。

只可惜后来爸工作调动，我们一家人来了城里，和爷爷的接触就少了。

再后来，爸妈离婚，我们娘仨和沈家几乎反目成仇，跟爷爷，更是毫无联系。

如今多年以后，我已长大成人，爷爷却濒临死亡，再听到他喊出这个词语，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爷爷。”我抓着他的手道，“爷爷，我回来了，是您的大孙女回来了。”

“哎，回来了，回来就好……”爷爷虚弱的喃喃，“爷爷这辈子对不起你们姐妹俩，没看住你爸爸，让他瞎搞，让你们姐妹失去了父爱，这都是爷爷的错，是爷爷教子不严。”

“爷爷，你别说了，这些都过去了。”我看着爷爷的气息越来越弱，不忍的道。

“不……不说就没机会了啊。”爷爷长叹了口气，“你爸是个混账，你爸不是东西，这些年，他做的错事儿，都得到了报应，可他到底……到底是你亲爸爸，小绛啊，爷爷求求你，以后爷爷死了，你奶奶也没了，你给他送个终啊，你别让他流浪街头……你别让他凄惨度日啊。”

爸捂着嘴，在旁边无声的大哭。

我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爷爷，你别说这些了，你要好起来，有你看着，爸才能不犯错啊。”

“傻……傻孩子，爷爷就要走了，我……我为了等你……我等了好长好长时间……大孙女，我最放心不下你爸……我放心……不下……”爷爷突然瞪大了眼睛，语气也一顿一顿的。

我心中暗道不好，赶紧去叫医生。

可爷爷原本还有些力道的手，已经无力的落了下去。

“爸！”大姑凄厉的大叫了一声，嚎啕大哭。

“爸……”叔叔，爸爸，还有二姑，都跟着哭了起来。

妈原本是站在门口的，这会也猛地冲了进来，看着爷爷半闭着眼的模样，也哭了起来。

很快，医生冲了进来，做了一番检查之后，告诉我们，老人家已经仙去。

病房里的哭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和沈碧慢慢的被挤到后面，只能无奈的夹起妈的胳膊，给她擦泪。

“老头子，老头子。”奶奶刚才一直不在，这会才出现在病房门口，看到里面人全都跪在地上大哭，顿时明白了过来，大叫一声，哭着扑了过来，“老头子，你咋那么狠心啊，你这就抛下我走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啊，我还不如跟着你去了算了。”

大姑和二姑赶紧扶着奶奶，劝她，“妈你别哭了。”

奶奶摇着头，伤心欲绝，“怎么能这样，我就是去上个厕所，怎么回来人就没了，老头子啊，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到奶奶哭的如此伤心。

这个老太太，是跋扈的，是不讲道理的。

眼泪之于她，更多时候是获取胜利或者同情的武器。

哪怕是从前爸受罪，她也是心疼一部分，气哭一部分。

只有这一次，奶奶是真的伤心欲绝，哭的差点背过气去。

“妈，你别哭了，爸临走前说了，让小绛好好照顾你呐。”就在所有人都或真或假的嚎哭时，大姑忽然凑到奶奶耳边，用全部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悄悄”的道，“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小绛都答应了，妈你可真幸福，以后能去上京吃香的喝辣的了。”

奶奶的哭声就顿住了。

爸诧异的看了大姑一眼，刚想说话，就被大姑横了一眼，制止住了。

“真……真是这样？”奶奶仿佛忘记了哭，扭头看向我，眼底都是惊喜，“小绛这孩子，哎，就是孝顺，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以前我就说过，这孩子肯定是最孝顺的一个。”

“奶奶，你别听大姑瞎说。”沈碧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爷爷只是说让我们以后给爸送终，别让爸流浪街头，可没说别的。”

“你什么意思啊。”大姑的脸色立马变了，“你爷爷的身体可还在这里呢，刚说过的话你就要翻脸不认，你这也太不孝顺了吧。”

“就是。”一直低着头的小叔附和道，“既然答应了，那就得兑现，说了还不敢当，还算不算人。”

我和沈碧都气的浑身发抖。

明明是这群人不想养奶奶，却反过来责怪我，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我都被气笑了，“这句话我同样还给大姑和小叔，爷爷尸骨未寒，还在这里躺着，你们就不想赡养奶奶，想把她推给当孙女的我了吗？”

“谁说我们不想养你奶奶的。”大姑瞪着眼睛道，“是你一口答应了你爷爷，要替你爷爷照顾你奶奶，我们就是想养，也不能抢了你那份孝心啊。”

“你还有脸说。”我怒道，“爷爷生病了，病了那么久，都病入膏肓了，你们才把人给送进医院来。现在人没了，刚走，你们就要把奶奶推给我，说的好听什么孝心不孝心的，骗谁呢，你们这样做，就不怕爷爷气的找你们去！”

说完，不等大姑反驳，我又看向二姑和爸，“你们就任着他们胡言乱语？奶奶到底是多大的累赘，能让你们这样推来推去？一个老太太能吃你们几口饭？你们光想着养她难，有没有想过，你们的父亲已经没了，奶奶是你们的母亲，是你们仅剩的母亲了！”

我吼完，室内寂静久久，都没人说话。

过了好大会子，二姑才弱弱的道，“我……我也不是不想赡养妈，我之前就说过了，四家轮流来……我愿意承担我那一份！”

大姑猛地推搡了一下她，二姑其他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爸，你呢？”我看向我的亲生父亲，“爷爷怎么对你的，你也清楚。本该你赡养他的年龄，但因为你腿不好，爷爷不让你干活，自己去种田养你。如今爷爷尸骨未寒，你也要把奶奶推出去，不闻不问吗？你要做出这种背良心的事儿嘛？”

爸顿了顿，神色很难过，“小绛，我当然也想养你奶奶，可我养不起啊，我自己都养不活，现在……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养不起，你就能看着大姑把奶奶硬生生的推给我？”我气的大叫，“你可是我亲爸，你就和他们连着手的坑我？”

爸不敢抬头看我的眼睛，“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也不知道了。”

“你们，你们……”我气得连连喘气，咬牙看向奶奶，“奶奶，你也听清楚了，叔叔和姑姑们都不愿意养你呢，奶，他们把你当皮球似的踢来踢去，你能忍？”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挑拨起奶奶的怒火，让奶奶叱责他们了。

但我没想到，听了我的话，奶奶不仅没生气，反而高兴的道，“她们不养我就算了，不还有你呢么，小绛啊，以后我就跟你走了，你可要好好照顾我。”

我差点仰倒，几乎要怀疑他们是故意串通好的了。

可奶奶刚才的神色不似作假，爸的震惊也不是假的。

那就只能是……奶奶也不想跟他们过，奶奶知道去上京可以享福，所以不愿意跟他们计较这些，反而顺水推舟想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