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谢敏邀我回宿舍玩。

我心底沉甸甸的，委婉拒绝，回了七巷。

妈正坐在店里和人说话，对象赫然就是之前那个华人。

他很绅士，也很懂得分寸，妈这么内敛的人都和他谈笑风生，说话也比平常多了好几倍。

我看着不舒服，有种妈妈被人抢走的感觉，所以故意很大动静的推门走了进去。

妈果然回过头，接过了我手里的包，关切问我，“小绛放学了啊，怎么样，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妈给你做。”

“不了妈。”我低下头，走进店里。

华人男很友好的跟我打招呼，“你好啊，沈绛同学。”

“你好。”我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哦，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华人男盯着我端详了片刻，“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

这些外国人，说话就是太过于直来直去，一点都不含蓄。

“没有啊，那希望是我多心了。”华人男冲我笑了笑，站起了身，看向妈，“老板娘，今天聊的很愉快，你亲自做的汉堡也很好吃，就是不如米国那边正宗，有机会我告诉你正宗的汉堡怎么做。”

“好的谢谢朱先生。”妈笑着把他送了出去。

我松了口气，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还好华人男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然我可能会更不喜欢他了。

过了会，妈送了华人男回来，坐到我对面，问我，“小绛，你是不是在学校闹不开心了？”

“没有。”我摇了摇头。

“没有怎么会那么不开心呢？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朱先生？”妈皱了皱眉头，“你要是不喜欢他，下次我不跟他说话了。”

“真的没有妈妈。”虽然我不喜欢那种妈妈要被人抢走的感觉，但我也知道，妈得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辈子围绕着我们姐俩转，“跟朱先生无关，是张琼玉，去学校门口堵我呢。”

“是她？”妈吃了一惊，“她找你干什么的？”

“她啊……跟我宣战。”我吞吞吐吐的，有些犹豫要不要把爸的事儿告诉她，“还说了点其他的。”

这次妈没接话。

我一抬起头，就看见她正认真的端详我，不禁诧异问道，“妈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看你说谎了没有。”妈正了正颜色，问道，“她是不是提你爸了，你怕我不高兴，所以不想说出来？”

我抽了抽嘴角，小小的拍了个马屁，“妈你现在洞察人心的能力越来越高了哈。”

“就你会说话。”妈笑着瞪了我一眼，“如果是关于你爸的事儿，你就说吧，离婚都四五年了，我还能有什么放不下的。如果非要说有，那就像朱先生说过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比陌生人强点，不过也仅此而已。”

“你能想开真好。”我精神一振，坐直身体，把张琼玉告诉我的事儿说了出来。

当说到爸现在工作很危险的时候，妈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个张琼玉不过和沈碧一般大的年纪，沈碧还抱着我撒娇呢，怎么她的心就那么狠毒，还有那么多的算计。”

“是她妈导致的吧。”我想了想道，“听说她爸死的挺早的，她还很小就跟她妈辗转于不同的地方，她妈一个接一个的换男人，想必给她的心理造成了创伤吧。”

“那倒是，说起来她也挺可怜，瘦瘦小小一个女孩，跟着她妈就没享受过安稳的生活。”妈叹了口气，“还有你爸工作这事儿，也怨不得别人，要不是他自己点头，张琼玉也逼不得他去干活。”

“那我们……还管这事儿吗？”我有些迟疑。

“怎么管是个问题。”妈蹙眉看向我，“以你的脾气，肯定是不会给张琼玉交学费的，更不可能给她钱。你所能做的，也就是劝劝你爸而已。可他，又未必听你的……”

“他听不听是他的事儿。二十年前他给了我生命，二十年之后，我规劝他一句，听不听就随他了。”我淡淡的道。

妈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以后不管你爸出了啥事儿，你这当闺女的总归是劝过了，不至于让其他人说的太难听。”

“那我等沈碧回来了，抽个时间过去看看吧。”我叹了口气。

等沈碧也放学回来了，我俩一合计，下午都没课，干脆就去爸看两眼吧。

因为爸是夜班，白天需要睡觉，所以肯定在张琼玉租住的房子那里。

我手里有地址，去柜台翻腾了一下就找到了，离我们这不是特别远，坐公交车就到了。

张琼玉现在住的还是那个挺贵的小区，我按照纸的地址找到了她家，敲了敲门。

过来开门的是张寡妇。

许久未见，她似乎瘦了不少，也老了不少，面容有些干枯，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怨气。

看见我，她先是怔愣了片刻，随后才狠狠的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来找我爸。”我说的十分简洁，主要是不想理她。

“下楼倒垃圾去了。”张寡妇说完，狠狠的关上了门。

沈碧气的，抬脚要踹门，被我拉着往楼下走。

刚好和倒垃圾回来的父亲撞上。

张琼玉租住的这个房子楼层挺高的，但没有电梯，爸瘸着个腿，一手拿着垃圾桶，挺辛苦的往上爬楼。

他还是穿着一身寒酸的袄子，洗的比之前干净了，但整体的感觉却没有变，还是那么苍老，那么颓废。

我和沈碧在楼层中间拐弯的地方停住了。

沈碧比我对父亲的感情要深厚一些，率先开口，“爸，她们怎么让你去倒垃圾啊。”

爸抬起头，一脸惊喜的看着我们，“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我们知道你去工地干活了。”沈碧扁了扁嘴道，“张琼玉跟我们说，你去工地守夜了，我和姐姐觉得太危险，所以过来跟你说一下，别干那个活，又辛苦，又累。”

“啊，琼玉担心我啊。”爸顿了顿道，“她是劝过我别去那干活来着，但是我不能不去啊，别的地方都不要我，就那要。”

“爸！”沈碧气坏了，“我和姐姐也是担心你才过来，你怎么就记得一个张琼玉关心你了。她要是真关心你，就会拉着你不让你去那地方干活。”

“你们也关心我啊。”爸好像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该干活的还是得干，琼玉得上学，得生活，没钱可怎么办。”

“她们这个小区，光月租就得二三百了，退了这个房子，找个普通的，就够生活了。”我冷冷的插嘴。

爸看了我一眼，垂下了头，“琼玉说了，人家房东不给退，不然她也想退来着。”

“琼玉说琼玉说，除了张琼玉说的，别人的话你就听不进去了是不是。”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才能明白，张琼玉把你从县城弄到上京来，就是想让你从我这里要钱，就想拿你威胁我的，她才不是你那点工资能满足的！”

“小绛，你别胡说了。”爸皱了皱眉头，“我早就跟琼玉说过，我不会跟你们要钱的，琼玉都知道，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跟我说不需要你们的钱，她会赚钱的。”

“所以你只偏听偏信她的是吗？”我都要气晕了，“爸，我现在问一问你，你那么疼张琼玉，那么听她的话，到底是因为疼她，还是因为欠她的？”

爸愣了愣，脸色突然变了，颤巍巍的后退了好几步，“你……你都知道啦？”

“嗯，我都知道了。”我故意诈他，“但我不想看着你继续为张琼玉拼命了，爸，你回县城，那一百块我还给你，好好养不行吗？”

爸面色变换不定，片刻喃喃，“不行，真的不行，以前以为琼玉过得好，我安心养老也就罢了。现在知道她过得不好，我真不能抛下她走。这个孩子，当年因为我一念之差亏欠了她，她却不曾怪我，还一直孝顺我。那么好的孩子，我又怎么能忍心抛下她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