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了季家，我一直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坐着，假装自己是个看客。

没想到这火竟有燃到我身上的时候。

还好季望舒挡在了我的跟前，“妈别想从沈绛这里突破，我不会为了她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主意的。爸也不用把我添进遗嘱里，我是不会回公司的。”

“季望舒！”薛秀珠气的咬牙，“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才甘心！”

“季氏没什么好的，大哥视若珍宝，并不代表我也非要不可。”季望舒的表情打从进了季家之后就变成了漠然，一直没变过，“比起争来夺去，我倒是更喜欢用自己的双手去赚。”

“赚？你凭什么赚？”薛秀珠气笑了，“这可是打从你爷爷辈就经营的公司，到现在三十多年了，你以为你能赚到这么些钱？累死你一辈子都赚不到！”

季望舒沉着脸没有说话。

“望舒啊。”季爸爸叹了口气，“回来吧，再怎么样，你也是季家的孩子。”

“爸。”季望舒勾了勾嘴角，“你那话骗一骗妈可以，还是不要哄我了。添进遗嘱？说一句话是添进遗嘱，说两句话也是添进遗嘱。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也只有妈会相信了。”

“你……”季爸爸脸色一变，“你是铁了心不愿意回季氏帮忙了？”

“不愿。”季望舒回答的斩钉截铁。

“望舒！”薛秀珠在旁边急的跺脚，“你不要被猪油糊了心，你回来季氏好好工作，不行吗？”

季望舒没有吭声。

季爸爸盯了他两眼，最后落到了我的身上，“这就是你不愿意回来的理由？如果说，我接受她嫁进季家，你愿意回季氏工作吗？”

我吃了一惊。

薛秀珠也瞪大了双眼，大概下意识的想拒绝，但那个“不”字，卡在喉咙里，就是没喊出来。

“爸，我跟沈绛之间，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季望舒突然笑了，“我不想要季家的一切，也不想当苦力打白工，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什么遗产和继承权，所以大哥也不必怕，爸也不必费尽心思的想让我去给大哥工作。我是不可能回到季氏的。”

“你……”季爸爸的脸色黑的犹如炭一般，“你不回来，你跟这个女孩子我不会祝福的。没有家长的祝福，你们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

“不需要您的祝福。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得到过您的祝福，以后，也不需要。”季望舒牵起我的手，拉着我站了起来，“好了爸妈，时间不早了，我要跟小绛回去了。”

“去哪里！”季爸爸愤怒的站了起来，“这才是你家！你姓季！你是我的儿子！”

“名义上我是你的儿子，但实际上，我可能还不如你朋友的儿子。”季望舒笑了笑，“二十多年了，我一直碍你的眼，小小的错误也能引来百般的责罚。如今我主动离开，爸，你应该舒心多了吧。”

说完，拉着我，径直离开了堂屋。

“季望舒！”季爸爸气的追到了门口，“你给我回来！有些东西，不是你眼睛所看到的那样！不是的！”

“如果眼睛看到的还不是真实的，那么大概只有梦才是最真的吧。”季望舒头也不回的道。

“儿子，儿子。”薛秀珠也追了出来，“你回公司工作啊，你不能放弃啊，你也是季家的一员，你爷爷最疼爱的孙子，怎么能把季家全部拱手让人！”

和季爸爸停在堂屋门口不同，薛秀珠是一直追到了我们停车的地方。

季望舒看了一眼后面，见没人追来，冷漠道，“妈，你真觉得爸想把遗产分给我吗？你仔细品一品他说的那句话。写进遗嘱里？一句话是写进遗嘱，两句话也是写进遗嘱。跟公司股份的真正分配权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直接上了车，点火，启动，走人。

薛秀珠站在原地，还在仔细思索季望舒的话。

我从后视镜看到季家越来越小，不禁叹了口气，“望舒，真的要跟家里人闹的这么恶劣吗？”

“其实早就十分恶劣了，今天只是由我把这个火给点燃了而已。”季望舒笑了笑，“小绛，你看到了吗？我的父亲，他只会发号施令，只会让人听命于他。我的母亲，明明什么都不懂，手段低劣的可笑，却还一心想要争家产。我的大哥，将我视作仇人，宁愿公司一团糟也不肯让我触碰半分。这样的家，我为什么要回去？我一点都不想回去。”

“不回去就不回去吧。”我心疼的抱住了他，“以后你就留在我家，我妈就是你妈，我爸……我也没有爸爸，这个真没法给你。”

“傻丫头。”季望舒失笑，“没关系了，我们都长大了，不需要爸爸了。”

“嗯。”我用力的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疑惑的道，“今天妈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忽然带我回了季家？回就回了，结果只是闹腾了一番，就这样离去了？那你带我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阿姨跟我说，我要是想正式跟你在一起，就需要见家长，哪怕只有一面，哪怕他们不同意，也要见一次，这是一种证明。我想着今天特殊，就决定带你回去见见，为我们以后结婚做准备。只是没想到，爸竟然还想着要我回季氏工作。”季望舒的嘴角挂满了讽刺，“这些年，也只有妈一心一意的在争家产，我，爸，还有大哥全都清楚，爸早就立了遗嘱，股份都是大哥，与我没有一点干系。以前我不想她难过，就一直没有明说。没想到今天机缘巧合揭开了，以后妈就不会因为这个怪罪你了，倒也是意外之喜。”

“你妈妈说我们不会做到季氏这种地步，但新时代发展，什么都有可能。”我目光炯炯的望着季望舒，“你妈妈想争家产，无非也就是为了钱。以后咱们多赚钱，赚的比季氏还多，你妈妈应该就不会一门心思的逼着你去争家产了。”

“但愿吧。”季望舒笑了笑，“快十二点了，我们回去吧。”

很快，车辆行驶进了锦绣家园。

季望舒把车停了，和我一起回了家。

妈正在客厅里坐着，一听见动静，赶紧过来开门。

看见是我们，她笑了，“你们回来了啊，我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沈碧已经很困了，每年她都撑不到十二点，可今年，她一直打着哈欠，也不肯睡，就是在等我。

“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啊，我困死了，我要放心去睡觉了。”沈碧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着懒腰进屋了。

我的眼眶有些潮湿，刚想冲过去给她一个抱抱。

外面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冲天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在天空中炸开。

“快，我去放鞭炮。”妈大惊失色，“十二点到了，得赶紧去放鞭炮，我的火柴呢……”

“阿姨，我去吧。”季望舒主动掏出了打火机，拿着一挂一万响的鞭炮去楼下点燃，和其他邻居的炮声，奏成了一曲协奏乐。

“外面的烟花真好看。”沈碧被吓退了困意，跑到外面走廊尽头的窗户上往外看，“姐，妈，望舒哥，大家新年快乐啊。”

“你也新年快乐。”我冲了过去，揽住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爱的亲亲。

“哎呀姐，你干什么。”沈碧假装嫌弃的蹭了蹭脸，眼底却有光亮在闪烁，“你去亲望舒哥，别亲我，我不让你亲。”

“是是是，不亲你，留着让你对象亲。”我揉了揉她的头，“你在这看会，我回屋里了。”

“嗯。”沈碧低下头，不让我看她的眼睛。

我叹了口气，瞄了一眼地面上滴落的水珠，大步回了屋里。

季望舒刚好放完鞭炮上来，在门口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新年快乐，小绛。”

“新娘快乐。”我的祝福声被第二波鞭炮声淹没。

季望舒也不介意，拉着我在另一个窗户跟前看烟花。

此时，天地都被炮声笼罩。

一生只绽放数秒的烟花，正拼命的燃烧自己，给人间留下绚烂的色彩。

我和季望舒在左侧窗户看烟花。

沈碧在右侧窗户看烟花。

妈站在门口笑盈盈的望着我们。

一切，那么美好。

等烟花大潮过去，鞭炮声也逐渐平息之后，我正准备回屋。

季望舒忽然拽了拽我的胳膊，指着楼下一个小黑影处道，“那里，有个人。”

我吓了一跳，“真的是人吗？你没看错吧，这大晚上的，谁不回家在那里站着。”

“不知道，但是他盯着这里很久了。”季望舒轻声道，“而且，一直看的都是你家的方向。”

我更害怕了，“会是谁？”

季望舒凝眉看向那个地方，“他动了，好像是……离开了。”

我也定睛望去，无奈天色太黑，只看到一个凄凉萧瑟的背影，正缓缓地离开。

他是谁，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姐。”耳畔响起沈碧欢快的笑声，“妈说今天晚上你跟我睡。”

“好的。”我应了一声，拉着季望舒回了屋，将门重重扣上。

那正缓缓离去的人影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还残留着欢快笑声的地方，喃喃两句，流下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