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想起馒头、酱菜这样的捡漏食物，微微皱眉道：“你们这些小丫头，只吃那些哪行啊。”

傅蓉儿解劝道：“其实，也还挺好的了，奴婢在宫外的时候，有的时候，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的。”

皇后轻叹一声道：“到底现在是进了宫，身边又没有个亲爹热娘的，每日里又受着掌事姑姑们的矜管，再没口好吃食，日子更不好过了，难怪，差不多都往各处主子跟前挤。”

傅蓉儿听皇后这样说，有些触动旧日心事，便道：“娘娘慈悲。”

皇后道：“你不用同本宫这里嘴甜卖乖，一会儿，去把宫里上一季，还有去年的总账，给本宫取来。”

傅蓉儿笑道：“娘娘，那些账簿能放一箱子，倒不是奴婢偷懒，实在是都拿了来，您一时也看不过来，您想要什么，奴婢去查，查清楚了您想要的数，再告诉您，您看好不好。”

皇后听傅蓉儿说得也有些道理，便道：“我想看一看宫里现在还有多少盈余，看能不能给你们这些小丫头们，每天加一盘子肉。”

傅蓉儿笑道：“那奴婢替尚药局的姐妹们，谢娘娘恩赏了。”

皇后道：“好了，替本宫去查罢。”

傅蓉儿微一沉吟，道：“娘娘您不给奴婢写个手谕，尚宫局的姐姐们，只怕不会叫奴婢查那些账簿的。”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道：“去研墨罢。”

傅蓉儿笑盈盈地道了一声：“是。”便去研墨。

她进宫来之前，曾听人说一只鸡四十文，一斤猪肉是十七、八文，一斤羊肉也是四十文。给小宫女的东西不需要太贵重的，只以猪肉算，她尚药局将近四十人，一人一餐一两肉，一顿饭便是三斤有余，一天怎么也要七、八斤肉，大约一百五十文左右。

与尚药局相当的司、局有二十几处，满打满算这一日下来，有个四五两银，也够用了。

一年三百六十日，一年最多也不过是一千八百两银子，与一个妃位一年的俸禄相当。

芍药将那一颗明珠簪在皇后那蟠龙髻的龙口处，皇后汪青揽镜自照，觉得端方俊雅，便道：“芍药，你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芍药只低声道：“娘娘谬赞。”

皇后扶着芍药，走到一边的书桌旁，看着傅蓉儿一圈儿圈儿的还在研墨，自己过来也全然不知的模样。

皇后道：“芙蓉，你怎么了？”

傅蓉儿被皇后连唤了几声，才缓过神来，道：“娘娘恕罪，奴婢刚才是有些走神了。”

皇后也不怪罪，只坐在椅上，拿起笑来，道：“在想什么呢？说来给本宫听听。”

傅蓉儿笑道：“回娘娘，奴婢在算，要是给这些宫人们添肉菜的话，一年要花多少银子。”

皇后打趣道：“算出多少了？”

傅蓉儿笑道：“奴婢想着，最多两千两，差不多也就够了。”

皇后本没想到傅蓉儿真的算出一个结果来，此时听到傅蓉儿报出数来，便微微一笑，以手托腮，望首傅蓉儿。

傅蓉儿见到皇后这般望着自己，便把自己刚才心里所想，报了一遍。

傅蓉儿本就算是口齿伶俐，这个时候报账，虽然所算尽是虚数，所得之结果亦往多处算，实则所算数目并不准确，便其所说的账目清楚流利，说得也是头头是道。

皇后听了，不无欣喜地道：“难为你算出这些来，不过，若是叫尚宫局拟这个数，怕就不是这么多了？”

傅蓉儿听了，心中有些疑惑，自昨日起，茉莉同她说的那些各处皆有篮头称底贪墨的，她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头，这个时候，看皇后也这般说，心里越发地迷惑了起来，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汪青向傅蓉儿笑了一笑，道：“怎么又皱眉了？回头真该变老了。”

傅蓉儿笑道：“娘娘，别怪奴婢说话叫您不爱听，您既然知道底下会报花账，为什么还会放任他们呢？”

汪青见傅蓉儿这般直咧咧地质问着自己，将笔往砚池里一搁，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来。

傅蓉儿从未看到汪青这般哀愁地模样，连忙跪倒在地，道：“娘娘息怒，奴婢有罪，是奴婢说错了话，求娘娘责罚，娘娘您怎么罚奴婢都可以，只求您别气坏了身子。”

汪青道：“芙蓉，你先起来。”

傅蓉儿缓缓地站起来，口中依旧道：“娘娘，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汪青道：“我不是生你的气。”说着又轻害了一口气。

傅蓉儿道：“娘娘，您心里担忧什么，能吩咐奴婢去做么？”

汪青看了一眼还在妆台收拾的芍药，道：“芍药，你收拾好了妆台，便下去歇着罢。”

芍药加快了收拾梳篦的速度，很快，便收拾好了，向皇后躬身告别。

汪青看芍药退下，轻轻地对傅蓉儿道：“宫里很多事，到现在已然是积重难返。本宫也只能先挑要紧的事去做。”

傅蓉儿望着汪青道：“主子您恕罪，奴婢还不懂得。”

汪青道：“宫婢间的那些篮头称底的事，自打先帝年间，便已经有了。本宫呢，一开始是不想改变之前的规矩，免得让人说皇上一上台便改了先帝的法度，本宫不能置皇上于不孝的境地。后来呢，到本宫能改动的时候，一方面是宫人们过得其实也太苦了些，让他们有点油水，总好过了那么苦巴巴的熬日子。另一面，则是时间太久了，本宫就是想要改变，也不能快刀斩乱麻，都斩了，谁还给当差呢？本来，本宫想在这二三年里，把宫人的待遇一点点地提上去，然后再查那些贪墨的，可是，本宫现在又是这个样子，这些事，实在是不好做的。只要，他们没把内库给搬空了，就先让这些小宫人们过得好一点罢。”

傅蓉儿道：“主子，您说的俱是正理，可是，娘娘，放任了他们的那些贪墨，底下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也不会过得更好的。贪敛的那些人，不会把一文钱，用在让底下的宫婢过得更好一些的。”

皇后汪青微微一笑道：“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