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金蜂儿悻悻地离开，尚药局诸人都松了一口气。

华玉屏也不说别的，只道：“都回去干活去罢，马素，你同我来。”

马素听了，面上有些惊慌，却很快掩盖了过去。她跟随在华玉屏的后面，一步步慢慢地走到华玉屏平日所歇息的房间。

华玉屏坐在椅上，正色道：“素儿，你有什么话要同姨母说么？”

马素立在华玉屏面前，赔笑道：“昨日，姨母同傅蓉儿先后被曦妃娘娘召见。我同碧英虽然心里忐忑不安，可是，还是先安慰着底下的小丫头，叫她们不要害怕。今儿一早，金蜂过来，她一来，便要查看各处的药，只是，姨母您也看到了，她身上的胭脂水粉用得太多，我们都不敢让她碰药的，菱江脾气直，拦她的时候，言语有些冲撞，她就打了菱江。我们同她正理论着，您就回来了。”

华玉屏幽幽地道：“就这些么？”

马素轻轻点头，道：“是，就这些。”

华玉屏道：“那就还好，邓苹之死，凶手总是在咱们这些人里的，我呢，对外面声称是撞死的，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马素赔笑道：“姨母自然是想给那人一个改过的机会。”

华玉屏苦笑道：“害人性命这样的事，哪还有改过得了的。若是两人打架，一人失手打死了另一个人，这样出于无心的，将来或者还有改过的可能。可是这般炼毒害人的，从心里动了这个念头，到一步步地准备原料，再到炼制，投毒，这些事一步步地做下来，非只一日，但凡那人还有一点对律法的惧怕，只怕也走不到今天。”

马素试探着问道：“那姨母您又是为了什么呢？”

华玉屏叹了一口气道：“我在等，等那人自己露了马脚来。我怕，我若是声张起来，那人会狗急跳墙，连我的命，也一并要了去。”

“怎么会呢？”这句话下意识地一出口，马素便有些懊悔，觉得有些露了痕迹，便描补道：“姨母这些年来，您待底下人虽然有些严苛，可是每逢大事，总是替她们遮掩着。凭她是谁，怕也不会起了谋害您的心思。”

华玉屏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道：“素儿，你有些心机，可是，做事不秘，邓苹之死，怕是你的手笔罢？”

马素被道破心事，慌忙遮掩道：“不，不是我，我没有，姨母您这是听了谁的谣言。是傅蓉儿还是廖碧英？”

华玉屏冷冷地道：“你做下什么事，我还用听谁的谣言么？你只细想，你这几日的一言一行，我若是再猜不出是谁，我这个司药趁早也就不用当了。你也别想着再遮掩什么，既然我能看得出来，那么这宫里能看得出的，便不只我一个人，你想想怎么善后罢。”

马素看着华玉屏，思索着自己这几日的作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前膝行几步，道：“姨母，求你救救我。”

华玉屏反问道：“你做下的事，我怎么救你？我曾想过你与碧英虽有些龃龉，但不过是些小争风，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这一回一开始，我还真没往你们两个人身上想。那个时候，我只以为是傅蓉儿，与邓苹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闹出的事。那傅蓉儿一向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这些日子，又一直太过失意，我生怕是她一时想左了，不管是伤了自己，还是伤了别人，都是麻烦。不过，傅蓉儿那丫头，在山参丢失之前，曾和我说过，会有人拿着参做文章。只不过，她还不能说。想起这一桩，我便知道，这一回一准不会是她的。”

马素道：“那您如何便断定是我。难道只因为，参在我那里放着么？”

华玉屏道：“这个，也在其一，参在你的手里，没有你的协助，邓苹拿不到参，陷害不到傅蓉儿。其二呢，这件事，若不是傅蓉儿，多半便出在你与碧英之间，巧的是，给邓苹中的毒的原料，分别在你二人手里。你与碧英的嫌疑是相当的。”

马素不死心地问道：“那姨母为什么一回来便问我，而不问碧英呢？”

华玉屏道：“这样阴私的事，谁又肯亲手去干呢？总是要假手于人的。邓苹撞头之后的食水，都是碧英喂的。而她手里的鹤顶红的匣子封条虽未动，不过里面的份量却错了，一切，都太指向于她了。”

马素苦笑一声，道：“一切都指向于她，所以，姨母反而认为不是她了？”

华玉屏微微地点了点头，眼里含着泪。

马素道：“那如何，姨母便认定是一准是我了？”

华玉屏道：“本来，我也不敢全然认定是你，毕竟，邓苹那丫头死前的话，我只当她是疯狗乱咬人，也没什么可信的。所以，我虽是疑心，却也不敢断定，可是，今日，我回来时，看到你同金蜂争执，你虽平日里脾气有些冲，可是却是对下不对上的，老实说，我最看不上的，便是你这一点。”

马素昂起头来，质问道：“姨母还不是一样的么？”

华玉屏苦笑道：“你是说脾气么？可我平日里还不至于为了个好差事，便巴结着主子们身边的那几个宫女了，我待底下，虽有责罚，亦不是出于我之喜怒。你总觉得脾气像我，可是，你只是像了个皮毛。”

马素道：“姨母您说得是，不过，一开始与金蜂争执的是菱江，不是我。”

华玉屏冷笑一声道：“这个时候，你还想再拉一个下水么？依你平日的脾气，菱江叫金蜂打了，你还不得再扇菱江几个耳光，给金蜂出气？怎么一改往日的脾气，反而为了她，同金蜂争执起来。难道不是那副药，还是你手里么？素儿，你虽学会了用计，可你还没有学会遮掩，欲盖弥彰的事，历来都在少数。这一回，你在不该镇定的时候，太过镇定，又在不该莽撞的时候，太过莽撞。事有反常，必然有鬼，如何你便突然转了性儿呢？难道不是因为这件事便是你所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