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儿却是有些为难地道：“我怎么答应你啊，我现在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宫人，你要有心让你那外甥女进宫的话，等过两年，也不是不行，可是，她这个年纪，实在还太小，再者说，到了宫里，怎么都是个伺候人的活儿，别人不知道，姐姐你还不知道么？我如今这个样子，固然在宫里头，走到哪里，也能狐假虎威的有些体面，吃穿用度都不比寻常公侯府的小姐们差，可是，在宫里，能向我这样的宫女，究竟能有几个人呢？一切，不都是仰仗着娘娘的宠么？如今，说一句不当说的话，这一回出来，二殿下是没出什么岔子，倘真有了什么差错，你倒想一想，我还有命没命？”

葛荭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帮我了。”

傅蓉儿道：“我不是不肯帮你，而是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帮得了你。还有，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一回事？凭姐姐你，再怎么样，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样儿，这些年来，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到现在，就跟乞丐似的？”

葛荭儿道：“我，我怎么同你说呢？蓉姐儿，你就不能答应我，给我那甥女寻个前程么？”

傅蓉儿道：“前程不前程的，先不用说，你保养好自己，一切再做打算。姐姐，只要你保养好自己，凭你的本事，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到那时，我再给你出些本钱，开个药店，你们两个，就能过活起来了。”

葛荭儿轻叹一声，道：“药店，我就不想了。能活下去，就成了。”

傅蓉儿道：“你自然能活得好好的。如今，我看你精神倒好，你还是同我讲讲，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帮你参详参详，说不定能拿个主意来呢。”

葛荭儿娓娓道来：“我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带着不少的银钱，一路上轻舟快马，却也自在。说起来，那几个月，真是我这一生，活得最痛快的一段日子了。各地的风土，都不尽相同，同样的米面，却能做出不同的味道来。”

傅蓉儿却不置可否，只道：“这个我知道，你接着说。”她如何，对各地风土，一样米能做出几样粥来，一点兴趣也没有。

葛荭儿长叹一声，道：“只是，船登了岸，一切的苦难便开始了。本来，我若是想要回家的话，便应该在前面一个渡口上岸，可是，我知道，我那未婚夫家所开的弘善堂药铺，是在这附近里。我这十几年来不曾来过，我一时心热，就想先远远地看一看。那之前，我只当那里将会是我之后生活的地方，我想早一点看到，心里好有个谱。再一个，同你说句不怕害臊的话。十几年不见，我总想看一看他过得好不好，不是么？”

傅蓉儿轻轻地点了点头，葛荭儿所说的事，其实她并不能十分地理解，可是她如今还是愿意顺着葛荭儿的意思，毕竟，葛荭儿在病中，心情不太好。

葛荭儿继续道：“那个时候，我手里有些钱，雇了辆马车，就停在弘善堂对面，隔着窗纱，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谁知道，才半天时间，就看到我那妹子，同他一起出入，看那样子，倒是极要好的，而我那妹子的肚子，已然大了起来。蓉姐儿，我问你，要是你，你看到这个，你会怎么样？”

傅蓉儿笑盈盈地道：“自然是下去问问他们了。”

葛荭儿也是笑道：“这么多年，你的脾气竟然一点儿都没变。我不是你，我做不出当街同他们质问，只命马车赶到了我家里面。”

傅蓉儿点了点头，等待着下文。

“家里人，看到我回来了，乍看我的穿带不太华丽，也没同我怎么样，只是我那婶母，一直看着我，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我出去的时候还小，对她的印象并不大，对了，还没同你说，我叔父早逝，只留下婶母和我那妹子。依靠着我爹娘一起过活。一家人，好歹吃过饭，我那婶母拉过我的母亲絮絮叨叨地背着我说了许多。我那时，本就赶路累了，心情又不是很好，便也没有理会他们。

转过天来，我母亲才同我说，原来，我一进宫十几年，我那未婚夫也等了我十几年，一直也没有个音讯，他们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等了，眼瞅着，我那未婚夫都快三十了，他老子又病了，临了就想见到儿子娶上媳妇，可是我一直没有信儿，你说这个样子，他们能怎么样呢？他若是退婚，按理说当初的聘礼便不退了。家里有病人，便是守着药铺，花的钱也没数的，他们又实在不能再拿一份去聘别家姑娘。况且，就是有钱，又一时找不到现成就能同意的姑娘来。若是不退婚，继续等我，他老子又病得要紧，我又一直没信儿，最后实在没辙，两边请了调停的人，两面周旋，最后，还是那份聘礼，把我妹子给抬了过去。”

说到最后，她咳了咳。

傅蓉儿轻拍了拍葛荭儿的嵴背，道：“这么说起来，是因为你在宫里，一直没有音信，男方等不及了，你家里又不想破这门婚，所以，便让你妹子替你嫁了过去了？”

葛荭儿缓了过来，点了点头，因为刚才咳得太厉害，眼睛里充满着泪水。。

傅蓉儿轻叹一声，道：“这个说起来，也不算他们家对不起你，当然，更不能说是你对不起他们，只能说是造化使然。唉，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

葛荭儿神色迷离，彷佛沉浸于当初的故事里一般，道：“你说他们家没有对不起我，我也知道，可是，我便是再知道，当时心里却也是过不去的，心里过不去，便病了一场。”

傅蓉儿轻轻问道：“病好之后呢？”她看得出，葛荭儿的心里藏着事，想要对她说，却又不愿意直说，她便每到葛荭儿停下来之后，继续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