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家的脸上收敛了笑意，却依旧恭敬不减道：“昨儿夜里，小店来的夜行人，不知道有没有惊扰到几位爷，几位爷要有什么损失，小店愿意尽力赔补，只是，只是小店实在没有店小财薄，还望几位爷能宽限些时日。”说着，竟拿衣袖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傅蓉儿看这掌柜的一通唱念做打的模样，并不比宫里的那些太监宫女们差，心中充满着反感，口中连冷声冷气地道：“我们几个睡的都实，没被惊到，至于钱财，谁还一大早，茶没吃饭没动便把身上带的那点浮财察看一遍呢？店家您先回去，容我们看一看，归个数出一来，说不定，我们这屋里运道好，没丢什么呢。您也不用同我们急着说这些。”

二皇子看了一眼傅蓉儿，道一声：“多嘴。”

傅蓉儿悻悻地退了一步。

店家看这三人中居中坐的那位公子，明显有了恼意，便赔笑道：“这位爷您别动怒，小的先不扰几位爷了，小的先退了。”

梁木送店家还有小二出去，出了门，从袖中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来，塞到店家手里，对店家道：“店家您别同我们这位爷计较，我们这位爷，就是这么个脾气。”

店家一边往回推着，一边只是道：“我们开店的人，向来是笑脸迎八方的，哪有同主顾计较的。小的呢，也不知道您是做什么生涯的，不过，别的不知道，却知道您是一个大主顾，小的这心里也惦记着，若是能伺候好您这一回，往后，您再有走这条路的时候，不得还往到我们这店里歇脚。到那时，不拘多寡，您随便赏我们点什么，就够我们受用的了。这一回，小的可实在不敢贪您的赏了。”

梁木一只手放在身后，一只手摆了一摆，道：“这说得远了，往后的事，留着往后在说，这一回的银子，我也不白给您，我们在的这几日，您多经心些，一会儿，给你们送几床拿火烤过的被子来，虽说出门在外，没法子，可是，我们那位爷，是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我们这做底下人的，不得让他舒坦些么？这在家千日好，在外一时难啊。”

店家连收了银子，含笑道：“好说，好说。这银子，我下去给您先记在账上，等您老移驾的时候，再还您。”

梁木道：“还是那一句话，往后的事，还是往后再说。眼下，我同您多句嘴，问您一声，您是怎么知道店里来的贼呢？”

店家听到梁木问到这里，眼珠一转，道：“这个，说起来，也是叫小的糟心，今儿一早，小二往后面喂骡马的时候，看到您这屋的窗子下面，趴着一个人，走到近前，人已经没了命了。”

梁木故做惊慌地道：“是么，刚我以为只是起了盗贼，没想到，却是出了人命，怎么，报了官了么？”

店家叹了一口气，道：“这人来人往的地面上，哪能不报官呢，小的想，官人来前，先上来看看您这边有没有什么损失。若有损失，不管多难，小的这边，总得给您一个说法。”

梁木摆一摆手，道：“再不用说这个，对了，您刚说什么，他是在我们这屋下面，昨儿任么大的雨，要是有人进来，我们这屋里，得见得着湿脚印儿啊，我呢，再同您多句嘴，您有没有让人查看下屋顶的瓦片？会不会这贼子来时，连屋都还没进，就滑了下去。”

店家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这倒还没有，小的现在也不敢让人上去，再一个，真上去了，再将上面的印儿弄乱了，待会儿府衙的差爷们来时，见到地方让人动了，也是不好。唉，真是流年不利，这一年，闹了这大的水，您看着我这店是住满了人，可是，您也看得到，底下大厅里挤的那些，哪像是给得出钱的样子来，小的这开店的，又没有往外撵人的道理，再说了，真在平常也还罢了，如今这个情势，外面雨不正经见停，城里城外的房屋，不知道塌了多少，真叫他们走，也都没个地方去，倘再出个什么岔子，我这岂不是做了孽了么？唉，这个说起来也是小事，小的这里，既然干的是这开门迎客的买卖，头顶又有遮雨的地方，便不能让他们出去。只是，如今又出了这贼盗，这生意，叫我们还怎么做呢？”

梁木道：“你的生意，你放心，刚才你说什么店饭账不要了，我同你说，别说眼下，我们屋没见短什么，便是真短什么了，也不能叫您赔补，我们里面那位爷脾气固然是不太好，说话有些不入耳，为人却是最是慈善的，待会儿，我回去同他说了，店饭账非但照给你，就冲你下面那些不一定能拿得出店钱的客人的面上，我们也得帮衬你些。”

店家感激地道：“这叫小的说什么好呢？”

梁木却是满不当一回事地道：“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呢，还有一件事，我心里起疑，想要问你一问，咱们这一带，贼人多么？”

店家面带感激地道：“这，这您叫小的怎么回呢？您是外乡的客人，小的是坐地的商户，论理，若在平时，我万万没有同您面前说本地治安不好的理，可是，眼下叫您赶上了这档子事，这话我也就不能这么说了，只同您说，哪府哪县一年不闹几回贼呢？我们这小二，闲了时，还往衙门前听审桉呢。只是，这贼人手里没偷着东西，却把自己弄死了的，却实在没有听说过的。”

梁木继续追问道：“据店家你看，这不太像是一般的贼人不是。”

店家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一般的贼人，恐怕没有这么笨的。”

梁木道：“好，多谢掌柜的了，我先回去，看看我们那位爷，还有什么要说的。”

店家道一声：“您慢着。”

梁木回了屋，只见傅蓉儿与二皇子都穿带好了蓑衣，却听二皇子道：“你回来得正好，穿好衣裳，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