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陕西征的粮草，便已提前到了。

粮草能够提前到，这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两位皇子直命余世昌接洽陕西来人，将粮草运到渡口。

二皇子则要以钦差的身份亲自押运渡江。

江北只留下三皇子与朱品山坐镇。

渡口上，两位皇子看着过往的兵丁卖力地往船上搬着粮食，心里很是欣慰，亦很是振奋。

到了下午，粮食终于完全装好，两位皇子依依惜别。

二皇子道：“三弟，愚兄走了，这些兵丁，想着犒劳一些，别让他们白受累了。”

三皇子拱手道：“皇兄放心，有小弟，还有朱、余两位大人在，不会让底下人白辛苦的。”

二皇子第一次乘坐在御花园画舫外真正的船上，心里没有想象中的兴奋，而是如外面的阴雨一般，阴郁而飘渺。

傅蓉儿在一旁侍立，看着窗**雨绵绵，也是愁绪满怀。

她也是头一回乘船于江上，江很宽，一眼望不见边，水天一色，尽如书写过后的笔，在笔洗之中晃过的颜色。

天很阴，但也很美，二皇子看了一眼一身米黄衣裳的傅蓉儿，轻吟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傅蓉儿听了，面色红润地问道：“好端端地，怎么想起这首古诗了，这江上，也没有芙蓉花，只有苇子草，也被大雨冲得看不见了。”

二皇子拉过傅蓉儿的手，道：“谁说江上没有芙蓉花了？”

傅蓉儿娇憨地抽出手来，道：“殿下，又拿奴婢取笑了，奴婢不过是名儿谐了这个音，怎么就都拿奴婢取笑呢，那一年……”

二皇子道：“那一年怎么了？谁哪你取笑了，孤怎么不知道？”

傅蓉儿道：“不说了，茉莉那促狭鬼，奴婢之前，不怎么爱这诗啊词啊的，她就总拿这些取笑奴婢的。”

二皇子问道：“后来呢？”

傅蓉儿笑道：“后来，奴婢就也拿咏茉莉的诗，取笑她呗。”

二皇子笑道：“还好，你不敢取笑孤。不对，孤何尝拿你取笑了，于孤的心里，你就是一朵不染纤尘的芙蓉花。”

傅蓉儿低下头，红着脸，轻嗔道：“还没完了。”

二皇子看傅蓉儿脸红得厉害，不好再说下去，只问梁木道：“这船还有多久能靠岸？”

梁木回道：“看不大出来，前后只有咱们的船，奴才出去问一下的，再回殿下。”

二皇子道：“不用了，你们两个，陪孤聊聊天。”

傅蓉儿道：“殿下想聊什么？奴婢听着。”

二皇子道：“待船靠岸后，咱们要去哪里，你们都想好了么？”

傅蓉儿道：“依奴婢本心，自然愿意直奔府衙。”

二皇子道：“你这么想去府衙么？”

傅蓉儿道：“小主子您若是想去别处，奴婢同梁木自然是不问是水里还是火里，都陪着您，可是，如果，您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咱们便还去府衙才是正经。”

二皇子道：“孤想看看各处赈济的粥棚开得怎么样，也想看一看堤坝修得如何。还想看一看民风怎样。”

傅蓉儿微微一笑，道：“小主子您想看这些，奴婢这几日来，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一点是，您为什么觉得江南的官员一定会有什么过失，要让你微服寻访，才能看到？”

二皇子道：“孤没有这个意思，孤只是想看一看，看一看灾难之中的臣民。”

傅蓉儿道：“灾难之中的臣民，寻常更艰难吧，不过，到底要有多么的艰难，奴婢也不知道。小主子，前面不远，就该靠岸，奴婢再劝您一句，您若想看，奴婢们便陪您看，可是，真正的苦难，不是您这一两日能看得清的，如果，你想知道得更仔细一些，等回宫之后，回禀了皇上还有皇后娘娘，咱们再出宫寻访一段时日，不好么？到那时，可以带上可靠的奴婢，还可以另带人护卫安全，总比咱们几个人，要好许多的。”

二皇子道：“不拘怎么样，这一回，先看一看吧，多少看一眼，也算你们遂了孤的心愿。梁木，派快艇先靠岸，叫江南府带人来收粮食吧。”

梁木走出船舱，拿衣袖捂着口鼻，咳了几声，方去传旨。

傅蓉儿走到二皇子身后，道：“小主子，奴婢这一回和您出来，凭心而论，奴婢害怕，这些年来，奴婢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着，说句僭越的话，娘娘待奴婢还有茉莉，真就和娘亲一样，这些年来，除了言语间，奴婢还要自称一句‘奴婢’外，其实，比寻常的公府小姐，也不差什么的。”

二皇子道：“母后拿您们有些当女儿看，孤同父皇也都看在眼里的。”

傅蓉儿微微一笑，道：“是娘娘疼宠奴婢们，奴婢便是碎骨粉身也难报其一。”

二皇子道：“你不用同孤说这种话的，孤知道你的心，可是，你却不知道孤的心。”

傅蓉儿道：“殿下您是大人物，将来要做的事，是要……这个话，奴婢不能多说，说了便是死罪。奴婢只说能说的，您做的事，奴婢这一生，可能都理解不了，看不明白。娘娘远在京城，一切顺遂，这几年除了一个苏氏外，皇宫之中，还算是平靖，所以，娘娘那边，奴婢也就不担心了。奴婢跟着您出来，奴婢的心，一时一刻，都在您身上，这一回，奴婢隐隐觉得，奴婢可能真的要把对娘娘的那份心，报在殿下您的身上了。可是，奴婢，还是怕死的。奴婢怕前面的路不好走。奴婢更怕这一回，在外面，有什么意外，奴婢护不住殿下。”

二皇子道：“你若这样怕，不如别跟着孤了？”

傅蓉儿道：“奴婢不跟着小主子，又怎么对得起娘娘呢？”

二皇子道：“到现在，你还想孤能听你的，直接往府衙去，是么？”

傅蓉儿道：“府衙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又有什么去不得的呢？”

二皇子道：“蓉儿，你说过，碧落黄泉，随君闯荡。”

傅蓉儿道：“奴婢说过。”

二皇子道：“这才几日，你就反悔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