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儿坐在里、外屋之间的那道门中间，后背倚着门框，双腿蜷缩着，整个人如一只煮熟了的虾子一般。这个姿势本来极其的窝囊，让人极其地难受，若在平日，想要入睡，那是极难的，但傅蓉儿这一日，心力、气力已然耗尽，此时倒也能勉强地睡下。

门外的雨，淅淅沥沥地打着节拍，滴滴答答的声音，倒像是孩提时代，母亲的轻哄，让人安睡入梦。

一觉天明，是个难得地好天气，许久未见阳光的众人，心里面密布着的乌云也都渐渐地澹了下来。

“蓉儿，醒醒，怎么睡这儿了。”那声音，是二皇子那温文有礼的声音。他的声调有些像他的母亲那样糯糯沙沙地，不似他的父皇那般有威严。很多时候，他总是强让自己说话，更冷一些，也更威严一些。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实在是冷不下来。

傅蓉儿揉一揉惺忪睡眼，抬起头来，看到二皇子立在自己面前，只见二皇子已然穿带整齐，只是头上的发髻，还有一丝凌乱，要好好地梳一梳才是。

傅蓉儿讪讪一笑，连忙从地上起来。面对着二皇子，羞赧地低下了头。

窗外透过一缕阳光，暖得让人迷醉。照在人的脸上，让两个小人儿的脸上，都有些泛红。

二皇子直直地问道：“你怎么睡在门口了。”

傅蓉儿嘻笑一声，道：“奴婢同您实话实说，奴婢是怕小主子您跑了。您要真跑了，奴婢可就万死不辞了。”

“怕孤跑了，所以堵在门口？”说着，二皇子凑到傅蓉儿耳边，轻声道：“真有你的，不过你该到里屋伺候，才是。”说罢，拿折扇轻掩住了口，眼中露出异样的笑意来。

傅蓉儿不解地望了一眼二皇子，脸上的绕晕更甚，轻一顿足，道：“殿下您先歇一歇，奴婢出去看看梁木。回来再替您梳头。”

看着傅蓉儿顿足的娇羞模样，二皇子放下折扇，暗道一声：好险，幸好这个冤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笑。若她问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总不能告诉她：“孤更想说的是，你该睡在孤的枕边才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他怕一但说出口了，这个傅蓉儿会发疯，这是一个不好惹的女人。这里不是皇宫，真有什么事，他的母后，可以替他劝说。算起来，他的年纪也大了，明华宫里不是不能放几个近身伺候的人。这一回，回去后，他应该可以向母后开口了吧。不过，这个傅蓉儿，母后不一定肯放吧。还有明华宫，如今的明华宫，自己与三弟同住，若是自己身边有了人，三弟身边便也该有了。可是，明华宫太小，出来进去，难免有些不便，那么，三弟是不是就要封王，然后出宫建府了呢？

傅蓉儿看二皇子神情怪异，也不敢开口询问，只三步并两步地往院子里去了。

府衙的地面，虽比不得宫里的地面，却也做得极平实，每块地砖，都是倒梯形的，地面上看着，砖与砖之间，不过如寻常的地面一般，只有快子粗细的缝隙，实则缝隙下面，有着足够宽阔的地方，让积水能够迅速地流出，此时的院子里，只还有几处积水，不过略过脚面，其余地方，只不过还有一点潮湿，有的地方，甚至于已然有些干了，这是一个很好的迹象，令人看了，便心生愉悦。

滴答、滴答的水声，半天才响一下，那是屋檐角落下雨滴，那也是连日阴雨的余韵。枝头的鹊鸟，已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述说着各自的劫后余生。

傅蓉儿走到躺在院子里的梁木身边，一条腿跪了下来，轻声问道：“你还好么？”

梁木缓缓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傅蓉儿，却并不说话。

傅蓉儿又重复了一遍：“梁木，你还好么？”

梁木还是没有说话。

傅蓉儿的心中，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好，她伸出手，便往梁木的手腕上搭，想要替梁木摸一摸脉，一触手，只觉梁木皮肤冰凉，登时便懊悔起来。

傅蓉儿轻叹一声，道：“都是我对不住你。”

“谈、谈不上。”梁木，终于开了口，只是那声音音哑难听。

梁木不开口还罢了，这一开口，傅蓉儿只觉得那声音像一把刀似地，在剜割着自己的心。

傅蓉儿语带哽咽地道：“你别怕，你放心，你会好起来的。”一语未了，已然落下泪来。

梁木轻轻抬起手来，想要替傅蓉儿擦掉腮边的泪珠。

可是，手刚抬起，便又放下了。

一则，是想起，自己的衣袖上满是泥水。若是擦在脸上，未免有些唐突。

二则，是想起，自己虽是阉人，却也还算是男子，这男女有别，自己若与皇后身边的宫女有了肌肤之亲，那宫女倘若恼了，自己总是说不清的。

可是，傅蓉儿却是没有看出梁木心中所想，只当梁木实在太过无力，连抬手的力气也无。

想到此处，傅蓉儿心里的懊悔，更添一层。

傅蓉儿吸了吸鼻子，道：“梁木，我帮你，你试试，能不能起来。”说着，便伸手要搭梁木的手臂。

梁木却是往回一缩，道：“不用你，我自己可以的。”说着，翻了个身，拿手臂撑着，坐了起来。

坐在地上，梁木喘着粗气，傅蓉儿不敢催促，只道：“你慢慢来，我扶你回去休息。”

梁木拿手，握着自己的胸口，道：“不用的，我缓一口气，去给殿下请安。”

傅蓉儿道：“殿下不急的，你回去洗个热水澡，歇一歇。待歇好了，再过去给殿下回话。也来得及。”

梁木道：“你不是更应该盼着我这般狼狈着，去见殿下，殿下不才能听你的，不渡江么？”

傅蓉儿苦笑一声，道：“你说这个做什么，这个时候，不是该先顾命要紧么？你啊，听我的，我带你回去。”说着，伸手便要拉梁木起来。

梁木望着傅蓉儿身后，恭敬地道了一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