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儿往厨房里弄了些冰碗，便回来与茉莉又说了许多的闲话。

晚上饭毕，傅蓉儿待太阳完全落下，便往尚药局去。

这二年里，皇后汪青身子比之前要强健许多，傅蓉儿也就少往尚药局来了。

况且，自己旧日相熟的人，也已大半出宫，只剩下廖碧英、刘漓几个，傅蓉儿这个坤元宫的大宫女，与尚药局诸人也就少了往来。

一时到了尚药局，见廖碧英正于大堂上，与今年新入尚药局的几个小丫头训话，几个小丫头都有些觳觫之态。傅蓉儿的心中虽有些纳罕，却也只当是尚药局的内务，并不十分的放在心上。

廖碧英看傅蓉儿进来，一直耷拉着脸，瞬间变得圆润起来，笑道：“芙蓉姑娘，您怎么过来了。”说罢，转过头去，与那几个小丫头道：“还不下去？”

几个小丫头惊慌着退了出去，其中一个胆大些的，走到傅蓉儿跟前，趁机拿眼上下打量了傅蓉儿几眼。

傅蓉儿轻轻哂笑一声，却也不以为意。虽说按她旧日记忆中的廖碧英是温顺有礼的，便是在她面前，指出了小丫头们的不恭，也不会太狠罚那些小丫头的。

可是，刚才所见，这几个小丫头，对廖碧英的惧怕之态，可以说是溢于言表，不知她们之中又有什么隐情。

傅蓉儿心里怕廖碧英同那丫头为难，便也不说什么，只是笑道：“廖姑姑，一向可好啊。好许不见，廖姑姑您可是风华依旧。乍一看，你这威仪，当年的华姑姑也是比不了的。”

廖碧英含笑道：“芙蓉姑娘净是拿我取笑，当初的华司药，哪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我这几年，也不过是咬着牙，强撑着罢了，芙蓉姑娘，您今儿来，可是娘娘有什么旨意呢？”说着，将傅蓉儿拉到自己所坐正座之上，又给傅蓉儿奉了茶。

傅蓉儿道：“娘娘倒是没有什么旨意，我是近来闲了，想看看旧日的医方。”

廖碧英道：“这个，要是今年的，倒是好办，我给你拿了就是了。要是再往年的，都归了尚宫局宬室里存档了。”

傅蓉儿微微皱起了眉头，道：“我记得，那一年里，宬室里走了水，怎么这些旧档，还敢往那送呢？”

廖碧英含笑道：“走没走水的，咱们也管不了太多，可是，每年各司局底档要送到尚宫局，却是宫中旧例，不容更改的。尚药局的差事又是一点错不能出的，自然也不敢坏了规矩。”

傅蓉儿低声叹道：“尚药局里怎么就没有留下一份。”

廖碧英道：“姑娘，您想要的是哪一张方子，若是我这里有幸还记得，给你写下来就是了。若是不记得，我去问问刘漓、杏村她们，差不多也能想起一些来。”

傅蓉儿只是敷衍着道：“也不定是哪一张，不过是想拿我才进宫的那一年的药方，看着解解闷罢了。”

廖碧英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道：“可是有什么旧桉要翻桉了？”

傅蓉儿微微一笑道：“这说哪里去了，能有什么旧桉要翻？我如今别的方子倒不好奇，就是当年，我记得京中闹过一回水，偏巧那些日子我病着，只拘在屋里，竟是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我就想看看，当时闹水时，那些染了病的，都是用的什么药。”

廖碧英笑道：“呀，这个，你可为难我了。”

傅蓉儿问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廖碧英轻叹一声，低垂了眼眸道：“当初宫外闹水，都是整批的医药往外送，究竟在外面怎么用的，又都是太医们在张罗，咱们这边只有个出去多少，回来多少的大数，他们在外面，又有宫外的药房跟着赈济，出药、出力的，谁知道，在外面的时候，那些药是怎么用的。再说了，这大锅熬药，论斤的往里放，便是当面看着，贵重的给你少用个一成两成的，你也不知道。如今都是陈年旧事，怎么查呢？我呢，论年纪长你几岁，劝你一句，如今，你的位子呆的高了，不容易，别为了旧事操劳了，一则无关紧要，二则查不清，三则，便是真有什么弊病，你给他抖落出去了，这宫里又得死多少人，才算个了结？”

傅蓉儿听廖碧英言语之中透着机锋，轻轻一笑，道：“这话说的，倒像您知道些什么似的。本来，我只想看看旧时水患时，会有什么样的伤病，要用什么药，没想到，倒招您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看来，这里面，还真有些什么呢。”

廖碧英怔了一怔，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还当是你得了什么信了，才要查的。”

傅蓉儿微微皱眉，却是笑道：“我每天在娘娘跟前伺候着，真到我得了信，这宫里便是人尽皆知，早嚷嚷开了。”

廖碧英亦是笑道：“那倒也是，但凡有手脚有些不敢净的，谁在你们坤元宫的人面前，不是三缄其口，倒是在底下，说不准，还有一二露了痕迹的。”

傅蓉儿轻笑一声，虽是含着笑，却是冷声冷气地道：“这可是真把我们当亩里供的泥胎了。”

廖碧英劝道：“你也别为这个太着急。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若不在皇后娘娘身边，你有什么事，也一样不敢让上面知道。都是一样的事，人至察则无徒，这样的旧话，你也听过的。对底下的人和事，能饶则饶罢。”

傅蓉儿冷笑一声，道：“我也没找算把谁怎么样，这几年在宫里头，看惯了含湖过去的事了。哪还有个是非曲直？由他含湖着去罢。”

廖碧英劝道：“你又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么个脾气不改呢？”

傅蓉儿道：“脾气，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得，我今说话叫您不爱听了，就这么着吧，我这不请自来的，不知道耽误了您多少事，我这就回去了，皇后娘娘那边怕是还要叫我了。”说着，便站起身来，也不等廖碧英相送，便出了尚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