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汪青所住的屋里，只见汪青与昕嫔兰氏并排坐在床上，炕桌上摆了两盘子点心，一碟子琥珀花生，一碟子姜汁糕。下面的茉莉在弹着琵琶。

外面的雨，犹在下，茉莉的琵琶声，早被雨声所湮没。

皇后汪青看到红芸回来，拈了颗花生，放到口中，道：“那一个是怎么了，可说了些什么了？好好地，怎么就把自己弄得病成这个样子了？”

红芸柔柔地道：“娘娘，奴婢过去的时候，芙蓉又睡了，奴婢看她睡得香甜，便没有叫她。”傅蓉儿睡了是实情，可是睡得香不香甜，却是看不太清的。

皇后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一直照顾她的翠芝，怎么说？”

红芸依旧恭敬地道：“翠芝往厨房拿吃的去了。”

皇后点了点头，正色道：“是该给那个弄些吃的，一会儿，你再过去看一看，若是醒了，便直接问她，若没醒，便告诉翠芝，问清了她自己怎么看这个病症，本宫虽不懂医，却也听说过望、闻、问、切，她一直睡着，先就丢了一个问，这两日，宫里太医出宫去了大半，留下的那些个，未必就能济事，再不问清她自己怎么说，于她的病症，怕是更为不利。”

红芸赔笑道：“娘娘说得是。”

一旁的昕嫔兰氏，娇笑一声，清脆地向汪青道：“要臣妾说，娘娘既然这样为这个芙蓉担心，不如，索性把信得过的太医，从宫外调回来一个。”

皇后汪青道：“太医们在外面，忙着救助这回大雨所受灾的民人们，怎么好为了一个芙蓉，便把他们调回来。”

昕嫔继续道：“调回来一个，也不一定便能怎么样。臣妾也是为了叫娘娘安心的。”

皇后汪青道：“你是为了叫本宫安心，本宫自然知道，可是，你要知道，咱们这些后宫女人，享用着天下的供养，于这天下却不能有什么回报，总不能再为了自己的私爱，而再过多地索求了。”

昕嫔有些不大服气地撒娇道：“不过是一个太医，大不了再将宫里留守的太医，调一个回去，也就是了，哪里就有娘娘说的这样严重了。”

皇后汪青正色道：“母以恶小而为之。事情不大，却没必要再开这个口子。况且，一来一回，再算上宫监传旨，怕是也耽误了他们在外面的时间。”

昕嫔赔笑道：“娘娘一向是责己太严，待人又太宽，总是这个样子，将来怕是会有那起子小人，欺到娘娘头上。”

汪青冷冷地道：“再怎么样，本宫是正宫国母，该做的事，本宫会做，不该做的事，本宫不会去做，至于你说的有没有那样人，不过是湖涂人，本宫何必同她计较，再说了，真想欺，只怕她们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昕嫔道：“是，是臣妾失言，不过臣妾刚才想到，若娘娘觉得调回太医，再调过去一个，影响在外面当差。那么，先调出去，再调回来，也是一样的。”

汪青道：“此事不必再议，那两日，她病得重时，尚没有为了她，耽误了太医。到如今，既然醒了过来，她自己也能看看方子，更没有必要为了她折腾太医了。况且现在，连尚药局都跟着出去了不少人，各宫用药，都拿了回来，自己去煎。哪里还能再为了一个芙蓉，折腾朝廷大臣。”

昕嫔道：“人们都说娘娘您最宠那个叫芙蓉的丫头，如今，叫臣妾看来，竟真不向她们说的那个样儿。”

汪青郑而重之地道：“本宫疼她，宠她，希望她能好起来。可是，本宫一则不能让她再招人怨恨，二则，本宫再怎么疼她，她也还不配与国家社稷一较短长。”彷佛在宣示着她的主旨，她是底线。

昕嫔笑道：“娘娘说得是。是臣妾想得浅薄了。望娘娘恕罪。”

汪青轻轻地一摆手，道：“恕什么罪？你在本宫面前，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话，本宫看着才高兴呢，你不像别人，有什么话在本宫面前都拘着。本宫就喜欢你这样的。待雨停了，你回到延吉宫，这几个月就算了，毕竟得养胎，不过，待你将来，诞育下皇嗣，出了月子之后，有事，没事的时候，常来本宫这边陪本宫说说话。本宫很愿意同你谈一谈的。”

昕嫔笑吟吟地道：“臣妾谢娘娘抬爱。臣妾以往，虽听人说娘娘最是慈悲待下，可是，臣妾见识寻常，只觉得您不过是在宫里头，为了一个贤良名，给人做的样子，所以，那个时候，臣妾虽有时往坤元宫给娘娘您请安时，也见过娘娘，却不敢同娘娘您多说话。没想到，这一回大雨，臣妾因祸得福，同娘娘在一起住了这两天，臣妾才知道，外面她们传说的您的好处，根本不足以表明娘娘十成中的一成。”

汪青板着脸，眼中却依旧含着笑，道：“这话说得，便假了。”

昕嫔笑道：“娘娘，臣妾在娘娘面前，再不说假话的。在这宫里，臣妾知道，她们都看不起臣妾。”说到这里，昕嫔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深吸了两口气，方幽幽地道：“她们都看不起臣妾，都觉得臣妾不过是趁着自家姐妹之危，爬上龙床的贱人。她们怎么想的，臣妾都知道。可是娘娘，皇上要宠幸臣妾，臣妾怎么能不受，臣妾哪来的胆量不遵皇上的旨意？”

汪青道：“你别说这些了，本宫都知道的，皇上的性子，是什么样的，本宫知道，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委屈，本宫也都知道。你现在在孕中，别想太多，等再过几个月，就熬出来了。”

昕嫔道：“娘娘说的是，臣妾知道的。”

雨水声略小了一些，茉莉的琵琶声依旧。比之刚才，显得更为清晰一些。

昕嫔赔笑道：“光顾着陪娘娘您说话，倒耽搁了茉莉姑娘的琵琶，真是可惜。”

茉莉放到拨弦地右手，道：“原来两位娘娘一直说话，根本没听奴婢的琵琶啊。奴婢白白地把这新练会的《流水》弹给两位娘娘听了。”

汪青道：“我听到了。你别委屈。倒是昕嫔，一直叽叽喳喳地，可能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