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像哄小孩子一样，刮了下汪青的鼻子，笑道：“可是肚里有了小孩，便成了小孩脾气了。都多大的人了，和皇上也十几年夫妻，还为这个抱怨呢？皇上，最近朝里的事可松快了些了？要是松快些了，可是得想着，皇后还有她腹中的孩儿，都想着你了，可不能叫她们心里头再不痛快了。”

皇帝赔着笑道：“是，母后说得是。”说着，竟当着众人，揽过皇后汪青的腰，道：“怎么样，朕现在不是在你身边了么？”

皇后轻轻地一推皇帝，道：“皇上，母后面前呢。别这个样儿。”

皇帝道：“正是母后叫朕如此的。”

太后也怕皇帝再说得更不像样了，连道：“晚儿，饭食都备下了么？哀家有些饿了。”

曦妃被唤，连笑道：“回太后的话，已然备好了，臣妾这便叫人上菜。”

一时间，大殿里众人又重排了坐位，无数宫人，鱼贯而入，端上一碟碟的珍馐美味。

纵横九万里河山，天下二十四道，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饮食习惯，唯独寿日里的一碗面是各地风俗都会有的。所不同的，便是是抻面，还是擀面，是汤面还是捞面，面上另放了什么样的浇头、酱汁，面条之外，又配了什么样的菜色。

宫里的一碗寿面，尤为丰富，大有将二十四行省各处食材都要添加进去之势头。

傅蓉儿侍立在皇后身后，看着皇后手边的那一碗面，心中默默地看着那碗面里加进去的食材，那些酱卤之中，肉眼可看的鲍、参、翅、肚、鱼、燕、孤、耳……还有无数的叫得上名、叫不上名儿的食材，都已经炖煮在一起。看着那些纷杂的食物，傅蓉儿想起那一日，在厨房里，与小胡公公说笑时，说到的佛跳墙。

傅蓉儿的心中默默地分辨着食材，生怕里面参杂进去皇后所不能吃的东西。

菜还没有完全上好，只听太后正色道：“哀家早已不吃这些东西了。”

一时间，帝后二人，乃至在场诸人，都怔了，他们知道太后早已茹素，只是此时，他们还是眼观鼻，鼻观口，低着头，看着自己双手，根本还没来得及看那些菜肴究竟是些什么。

此时听太后这样说，都抬起头来，复又转头看向曦妃。

曦妃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缓缓地站起身来，向太后不慌不忙地笑道：“太后莫急，臣妾命人所安排下的这些菜肴，都是以蘑孤、豆腐做的，只是样子看上去有些荤腥。您若是不信的话，可以试一试地。”

太后将信将疑地，吸了一口气，并不说话。

宁华长公主伸出银箸来，道：“母后莫急，儿臣替您一样样地试上一试。”说着，夹起一箸菜，放入口中。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聚集在宁华长公主的身上。

宁华长公主则深得细嚼慢咽之意味，这一快子菜，在口中嚼得足有几十下。

到最后，宁华长公主方缓缓地道：“这鲍鱼，果然是拿豆腐干做的，只是难得，嚼了这么半天，方感到这么一丁点的豆腥味。真是难道厨子们了。”

曦妃笑道：“承蒙长公主夸奖了。”

宁华长公主道：“不知道曦妃娘娘，能不能叫那厨子教一教我那公主府里的厨子，叫他们也学一学，这菜是怎么做的。”

曦妃笑道：“这也不难，只是宫里当差的奴婢，我不好直接派遣出宫，还是要问过皇后娘娘的才是。”

皇后汪青道：“御妹既然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回头，不拘是哪一个，就叫他往公主府里当差去便是了。”

皇帝见屋里气氛比之刚才好了许多，便向太后道：“母后，宁华已然试过了，您就放心吃罢。”

却听太后一声长叹道：“我们这些吃素的人，只要不是胎里带来的，大底便都是为了两件事。一个是为了不忍因为自己，再有杀害生灵的事。再一个，便是为了不让自己沉迷于口腹之欲。吃东西，便只为了活下去，穿衣便只为了保温。哀家如今衣裳都只用棉麻，不用蚕丝。这饮食上，哀家又哪里还有这样那样的想头呢。将这素的，做得与荤菜一样的滋味，这个素，又还有什么吃的必要呢？”

听太后这样说，众人一时默然，心里都有些不大痛快，只恨不得早点结束这场并不开心的宴会，可是发话的是寿星，是长辈，是一国之中最尊贵的人，是如果不涉国事，她的话比圣旨还要不容质疑的太后。

众人之中，尤其曦妃，她因为向太后回话，此时还鹤立鸡群地站立在一干坐着的人中间，显得是那样的尴尬。

太后说完了话，一眼瞥见曦妃。曦妃看太后神色清冷地望着自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太后看了，有些冰冷的脸上，勉强笑慰道：“晚儿，你也别怕，哀家也不是冲你，你们小孩子家，都还是正享受着这人间富贵的，怎么肯放下这些呢？你操持着，把这些豆腐香干做成这个样子，也是为了叫哀家多尝一尝这些好滋味，不是么？来，你坐，别杵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欺负了你呢。”

曦妃听了，放下心来，道：“臣妾多谢太后体谅，臣妾知错，往后再侍奉太后时，一定想着太后您今日所说的话。”

太后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又对众人笑道：“都动快罢，别为了老婆子的几句话，就都吃不下东西，回头积了食，倒成了哀家的罪过了。”

皇帝道：“母后说笑了，您老人家所说的，都是至情至理的话，谁敢为了您的话不痛快，那可是天下最大的湖涂人了。”

太后拿起银箸，夹了一片豆腐干，放入口中，笑道：“哀家也动了快子了，你们也都吃罢。”说着，又将快子放下，端起一旁的茶水，漱了口。

众人见太后还是不大愿意吃的模样，都望向皇后还有宁华长公主，以期她二人能想出个什么主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