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起身笑了笑，拖着有些年迈的身躯往外走。

他身上捉妖用的剑用破布缠了起来，看上去不再像个武器，而是一种束缚。

“造了一辈子的杀孽，老了老了，也想给自己积点德。”

他略显佝偻的背影让顾沉昱一时之间无言。

难道降妖除妖，还是件杀孽深重的事情吗？

顾沉昱并没想出答案，他快速赶到了药铺，抓了方子中所需要的一些草药。

回到客栈之后，他才发现，慕怜心因为伤势过重，自动变成了兽型。

又大又长的白玉狐狸，感觉像是快要将床榻都压塌了似的。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方便给她用药。

顾沉昱将煮好的药泥一点点涂在慕怜心外露的伤口上，雪白的狐狸身上处处是剑伤，有些伤口长达一两寸，有些深可见骨，看着就觉得触目惊心。

顾沉昱心中很是愤怒，早知这样那日就该直接要了那五人的小命！

他转念一下觉得不对，若是真杀了人，官府就该来找他的麻烦了。

“这些人……当真是禽兽不如。”

顾沉昱骂完之后，突然动作一顿。

他想起自己以往的除妖经历，论残忍凶狠，其实一点不比那五人差。

只不过因为现在受伤的妖变成了慕怜心，所以他才会这样打抱不平。

顾沉昱混沌的大脑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他终于意识到，当下所有不满的情绪，慌张的行为，皆是因慕怜心而起。

只是将这小狐狸视作是未来的灵兽吗？

扪心自问之后，他的心脏砰砰砰跳的不停，速度好像也越来越快。

顾沉昱不得不放下药碗，用手按压着心脏，好像这样就能够让心跳的别这么快。

不……不仅仅只是因为那还未成形的主仆关系。

就算两人无法签订契约，他也真切的在乎慕怜心。

这种在乎，是不受控的，无法抑制的。

完蛋了，他好像是陷入爱河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吓得顾沉昱差点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他自言自语道：“不不不！这绝不可能！我怎么会爱上一只妖呢？人妖殊途啊！”

慌乱的男人想要找到一些证据证明自己没有爱上慕怜心，但环顾四周，无论是桌子上摆放的一碗又一碗的药泥，还是他买来的想要诱惑慕怜心清醒的香甜点心，一桩桩一件件，都显示出他对慕怜心的在意。

“疯了，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顾沉昱想要冷静，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嘴巴不自觉张开。

就在这时，床上的慕怜心发出一声哼唧，好像是要醒过来的样子。

顾沉昱顿时将那些踌躇犹豫抛在脑后，立刻扑到床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慕怜心的狐狸脸。

“小狐，小狐你是要醒了吗？”

他没有得到回应，慕怜心仍然没有睁开眼。

不过这个小插曲，倒是让他真真切切的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顾沉昱的身形怔住，就连表情都像是被冰封住一样。

他明白了。

他就是在意这只狐狸，哪怕她是妖他是人。

顾沉昱这个人，虽然心眼如莲蓬一般，但是他同样也有着赤诚坚定的一面。

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再思考太多，而是会一条道走到黑。

既然他现在都明白自己对这只狐妖的特殊感情，他就不会再回避。

“真是没想到，捉妖捉了一辈子，最后栽在了妖上。”

顾沉昱想要摇头叹息，但嘴角却扬起一抹笑意。

让无处归落的心找到港湾，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可能她现在还念着旁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总有一天，她会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顾沉昱的思绪飘飞，最后现实让他清醒了一些。比起情爱，眼下为慕怜心疗伤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他专心致志的捧着一碗又一碗的药泥，将精心调配捣碎的药均匀的涂抹在慕怜心的伤口上。

就这样照顾了慕怜心好几日之后，狐狸身上的伤可算是有痊愈的趋势了。

但令顾沉昱感到困扰的是，慕怜心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伤都好了，意识还不醒，恐怕多半是心病。

说起来，顾沉昱并不了解慕怜心，他只知道她是只狐妖，剩下还了解的，就是慕怜心和江怀玉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

一想起江怀玉那张文弱书生面孔，顾沉昱心里就有点窝火的感觉。

他开始每日每夜对着昏迷的慕怜心说话，希望其中的某一句能够触碰到慕怜心的心，让她快快醒过来。

“小狐，你是不是还很挂念那个状元郎？我可告诉你，他现在被数十个狐妖围着，个个都要生吞活剥了他，你还是快点醒来救救他吧。”

他故意说些情况危急的话，慕怜心并没有因此而醒过来。

“哼哼，看来也不是特别在意嘛。”顾沉昱还有些高兴，成功说服了自己。

“那再说说你的同族吧。那个狼妖，最近好像有人看到了他的踪迹，你要是早点醒来，我就带你去找他怎么样？”

顾沉昱说着说着，斜眼悄悄打量慕怜心的面容。

若她真的因此而醒来，他一定会去第一个杀了那狼妖。

呼，好在她也没有因为狼妖的安危而醒来。

顾沉昱竟会觉得松了口气，明明小狐狸还没有醒来。

说到最后，顾沉昱有些累了，他的身体靠在床上，捉着慕怜心的手轻轻摩挲。

“念别人的话都没办法让你醒来。那我呢，你会不会因为我的变化而醒来？”

“小狐，你是我见过最傻最笨的妖精。师父说，这天下妖怪没有一个好心的，各个都坏透了。但你好像不一样，你是真的笨到家了。”

“旁人骗你欺你，你却像一团虚张声势的软棉花。我最喜欢看你一脸凶相要咬我的样子，你明明就不会伤人对不对？”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等我们定下契约绑定在一起，这辈子你我的性命就会牢牢拴在一起。若是旁人想对你做些什么，我会先要了他们的性命。”

“小狐，我在这世上孤苦无依，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醒来，好好地看着我，好好地和我继续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