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碧螺就算再迟钝，也知道燕北辰此时在全力维护自己。

他难道不是该跟唐晏一起，厉声质问么？以军中的做法，被怀疑是奸细的人，严刑拷打都是正常，他怎么有点儿崩人设？

她疑惑地望着他，手却被拉住，十指相扣，温热自掌心传来，让她的脸瞬间红了。

唐晏看得清楚，不由得哼了一声，燕北辰却望着章碧螺的眼睛，眸中带着笑意，让她骤然心安。

他往瑞兽炉里添了一丸香，这才缓声说道：“你刚才见到的章二郎，其实就如李芸娘前夫那般，整日跟着章父做生意，一年到头很少在家。对于阿螺这个妹妹，他其实所知不多，记忆始终停留在阿螺小时候。”

唐晏烦躁地摇着扇子，“哦，他哥什么都不知道，你全知道？”

燕北辰低声笑笑，“她其实……就如你看到的这般要强。”

章碧螺登时悟了，领导已经给你指了条明路，你还不赶紧跟上！

她幽幽叹了口气，下意识开始抹眼泪，察觉右手却被某人攥着，只好换了左手。她也不好太做作，只是用袖口拭了拭眼角。

唐晏咬牙，“装，你使劲儿装！这一套我看过无数遍，难不成还能信了你的邪？”

“唉，”章碧螺叹了口气，幽怨说道：“作为一个商户女，有时也难免出门见人的。在各家闺秀面前，不是被嘲笑仪态，就是被诟病学问，心里难受着呢。”

唐晏为之气结，章碧螺又道：“我知道，真正的大家闺秀瞧我不起，也羡慕林莺时那种才名在外的女子，于是背着家里偷偷读书。凭着少时认的字，悄悄看了不少书籍，自然也包括话本子。经过一番积累，学问确实涨了许多，但书法却一直不怎么样。”

“呵，算你有自知之明。”

“至于在我家暂住的洋人，后来在京城寻到落脚处，我常借着逛街之由去拜访。”

“你独自拜访？”

“当然不是，我让贴身丫鬟陪着的，只是……她跟着我到了侯府，没多久就被田氏发卖了。”

“好个一推六二五，叫人无从查证。”唐晏挑了挑眉，“燕北辰，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她背着她爹和她哥，偷学了不少东西？”

燕北辰微笑点头，“她背着的人，你还可以再加几个。”

“她娘，她嫂子，还有你那便宜继母？”

“你看，你这不是挺上路的？”

“燕北辰，你当我是小宝呢？小宝都没这么好糊弄！”唐晏气得用扇柄指着章碧螺，“你暗地里读书万卷，就一直这么憋着？非要到碧云镇才显露出来？莫非，嫁入侯府和青柳巷的章碧螺不是一个人？中途换成了敌国细作？”

章碧螺道：“你说得对，我都才高八斗了，藏着掖着岂不犹如锦衣夜行？我原本想着，等唐公子饮溪雅集的时候，打败林莺时一鸣惊人，却没想到，雅集没等来就说了亲拜了堂，错过了一举成名的机会。”

唐晏冷笑，“就你那作诗水准，能比得过林莺时？”

“我可以换个赛道，讲故事谁能比过我？实在不行就用洋文吓唬人，就不信了，还比不过一个林莺时？”

“合着你还生不逢时了是吧？”

“可不是！若不是我刚进门他就出征，我连个仰仗都没有，至于被田氏如此拿捏？大家都清楚，田氏特意找我家结亲，完全没安好心。她图我脾气大，图我识字少，还图我不学无术！我爷们不在，没靠山不说还得护着三个孩子，不得低调一些啊？我要是比林莺时还厉害，她不早就灭了我啊？”

燕北辰适时做了个总结，“藏巧于拙，用晦而明。”

章碧螺点点头，“在碧云镇不一样，田氏又不在，我被生活所迫，不想饿死的话，自然要拿出些真本事。”

唐晏冷着脸问：“你真不怀疑她？”

燕北辰不置可否，而是问道：“章家二郎那边，你是如何回应的？”

“我搞清楚之前，自然是吓唬一番，叫他莫跟别人乱说。”

“谢了，”燕北辰拍拍他肩膀，“你不是要找地契？不如先回去，这事以后再慢慢聊。”

唐晏都被气笑了，“还惦记我的铺子呢？燕北辰，今天你不说明白怎么想的，我就不走了。”

他刚放完话，小宝就在外面拍门，“娘，你还看不看我的脸啦？再让你看一会儿我就洗啦！”

章碧螺将孩子拉进来，笑道：“还得是我亲亲小宝，就想着让娘开心。快过来，娘给你洗脸。”

她让霓夕打了温水，用帕子细细地将孩子脸擦干净，啪叽亲了一口。

“去把哥哥姐姐叫来。”

小宝嘻嘻地笑，“不嘛，娘只给小宝洗。”

章碧螺一指头戳他脑门上，“岁数不大，还挺知道争宠。”

娘俩在这边互动，燕北辰瞧瞧唐晏，又看看门口，意思是：你可以撤了。

唐晏知道，就燕北辰这万般维护的不值钱样儿，今天怕是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啰嗦，先回唐府去。

章碧螺心里明镜似的，虽然勉强将唐晏支走，但这件事并没结束。燕北辰什么都没问，不代表他心里没想法。自己的说辞连唐晏都不信，他怎么可能不怀疑？

只是，他为什么不问？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他之前明明查过的。

章碧螺叫丫鬟将小宝带去睡觉，将灯火拨亮。暖融融的光洒在书房内，色调犹如古画一般。

“刚才我跟唐晏说的那些，你是不是没信？”

燕北辰眸光闪动，笑道：“若是我说不信，阿螺可会告诉我实情？”

“那不一定。”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问我。”他顿了顿，轻轻抬手掐了下她的脸，“我也不会问你。”

章碧螺的脸微微有些红，“为什么？你以前怀疑奸细，都是……”

“一枪扎个透心凉。”

“可你明明怀疑我……”

燕北辰笑了，“你问我为什么不扎你？”

章碧螺点头。

“你说呢？”燕北辰又掐了下她的脸，慢悠悠地问，“阿螺，你说为什么？”

“因为——你被奸细的美貌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