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你太不像话了，这这还像个人民警察吗？”李所长腰板笔直的走进来，气势汹汹，老太太看了李所长一眼，得意的神色立即收敛，规规矩矩坐回长椅上看着。老卢站在李所长身后趁人不注意，偷偷给我挤了几下眼睛，我心领神会。

“是，是，我错了，您批评的对！”我装傻充愣顺着李所长说：“您先别生气，坐下来慢慢说，别因为我再把您血糖气高了。”

“我不坐，我站着说，老太太坐着我们就得站着，人民公仆就要有个公仆的样，得站着跟老百姓说话。”李所长咆哮着：“别以为你认错就行了，刚才你不是挺有理的吗？老太太儿子是怎么伤的？还不是你工作上的疏忽造成的，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是您说的对，确实是我工作上的疏忽，我承认。”我陪着笑脸说：“当时我真不该把他们两个人关一起，我也是一时糊涂，没有预见到一个育龄后妇女还有这么大的魅力。”

“那个妇女呢？”李所长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立刻就又瞪了我一眼：“我怎么没见到。”

“这，这我也不知道。”我左右巡睃，最后目光落在老卢身上，老卢说：“哦，是这样，那个妇女家里还有个女儿，时间太晚了不放心，先回去了。”

“明天把她找来，这不是小事，要把材料做扎实，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李所长大声说：“我们要给老太太一个交代，不能让她儿子不明不白的在派出所受伤，要把经过都了解清楚。”

“是是，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办。”我说：“那个李奎通在楼上呢，要不我先把他的材料做了，人是他打的。”

“对，不能放过这个坏人。”老太太怒冲冲地说。

老卢信心十足地说：“他的材料还是我来做，他的事儿我清楚，上次就是我把他送进去的。”

李所长点点头：“嗯，那就你负责这事儿，把他在哪里发现李国宝，为什么打李国宝，他们之间的恩怨都要准确的体现在材料上，这样到了法庭才有说服力。”

“好嘞，您就放心吧。”老卢痛快地答应。

“还有你，”李所长对我说：“那个什么姓杨的妇女，她肯定有问题，两个大男人因为她打起来，不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也要把这个材料做扎实。”

“我知道了。”我高兴地说。

“不不不，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都没事了。”李国宝脸上出了汗。

“什么不用了，用！我们不能吃这哑巴亏。”老太太连忙帮腔，给李所长搬过来一把椅子说：“您做，您坐下说，要不说您能当大官呢，这里就属您有水平，这天下还是咱共产党的天下，他们一小撮人翻不了天。”

“李国宝，你的伤怎么样？”李所长叉着腿直着腰坐下：“你放心，我给你做主，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欺负你我就让他没好日子过。”

“我的伤没事了！”李国宝看了我一眼，带着谄媚，我掉头装没看见，他只好说：“谁都不容易，这事就算了，我不追究了。”

“你不追究就行了？”李所长横眼上下打量李国宝：“这事闹到派出所就不是你们个人的事，派出所是什么地方？是国家执法机关，不是菜市场，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闲着没事就闹一通，要是都这样我们还怎么工作。”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我们这就走。”李国宝站起来拉着老太太就要往外走，老太太身子一横说：“走什么走，咱们不走！人家李所长在给我们处理事情呢，咱们又没错，怕什么？”

“快走吧。”李国宝央求老太太：“你别在这儿添乱了，他们都挺忙的。”

“那你的药费赔偿费都不要了？”老太太说。

“要个屁。”李国宝一声喝：“是我自己撞的，要什么钱？你在这样我不管你了，把你送到养老院给那帮糟老头作伴儿去。”

看着他们娘儿俩出去值班室里一阵嘻嘻哈哈的笑，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议论，王大爷站了一会儿，也臊眉搭眼离开，李所长看屋里没外人，狠狠瞪了我一眼：“你怎么回事，我一会不在就给我捅篓子，你还想不想干了？”

值班室里立刻安静了，所有人都识趣离开，只剩下我和李所长。李所长走到窗前面向窗外站了会，抽了半根烟，回头说：“你别以为这事就怎么过去了，李国宝脑子一根筋，老太条可精着呢，今晚回去琢磨一宿，明天还得来，你准备怎么办？”

“您给我指条明路。”我看着李所长说。

“把材料做扎实，还有抢煤的事，都放到一起，把这个李国宝关半个月。”李所长说：“要让人心服口服挑不出毛病，别让这老太太再闹起来。”

已过立秋天依然很热，强烈的阳光劲射每条马路、街角，深绿茂盛的街树在热风中摇曳翻动，绿得沉重，街上的行人还穿着盛夏三伏的衣服，只是早晚再披上一件，路边的水果摊上花样陡然翻新，让人感到些许心理上的凉意。

李奎通干活的那个汽修厂门庭冷落，院子里杂草丛生，办公室门前的木头牌子歪在一边，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斑驳的“新华汽修厂”五个字。走进办公室窗户四敞大开，吹进来的热风滚动着畅通无阻，到处都积着厚厚灰尘。屋里没有人，我在里边转了一圈和张广生说：“这也不像有生意的样，怎么那几张收据上生意会那么好？”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做大生意的讲究这个。”张广生说：“哪像那些没起子的暴发户，刚吃了三天饱饭就不知道姓什么了，恨不得把钱都贴脸上显摆。”

我们四下转，这么大的厂子总得有人出来问问我们来干什么，可是好半天都没人露头，我们正准备走的时候，有个蓬着头的中年妇女拎着一盆衣服到院子里水龙头下洗，看到我们毫不为意，连点打招呼的意思也没有。

“大姐，我跟您打听一下，这厂子里的人呢？”我客气地和中年妇女打招呼。

中年妇女看着我们，焦黄浮肿的脸上没有表情：“这儿没人，早黄了，每天就有几个看厂子的，可能去吃饭了。”

我凝视中年妇女：“你说这个厂子黄了？”

“黄了，都黄多少年了。”中年妇女说：“后来来了伙南方人接手也没干起来，就这么扔着也没人管。”

“不可能啊，你听我说......”

中年妇女什么也不听，低头洗衣服，张广生拉拉我的胳膊指着厂院门口：“你看那。”

厂院门口有一个矮矮胖胖穿着花绸短袖，活像电影里八九十年代港客模样中年男人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见我们发现了他，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走过来，嘴里咕噜着一串南方方言，我们一句也没听懂。我侧目观望，中年男人立刻换了普通话：“您二位到这儿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