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之时，独独秦家大小姐秦思韵悄悄提了裙摆退出了人群拥堵的珍珠泉那边。今日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不能早早出宫，再如何下去也得晚间将此事问个清楚之后。秦思韵百无聊赖地蹲着数身旁一株栀子树上的叶子时，一只绣鞋停在了自己身旁。

珍珠泉那处，刘氏已然气得不轻，令人将刘苁蕙同罗宋押上，又责令苏公公前头带路，一群人浩浩荡荡正要往离开时，忽听得个娇弱弱的女声惊叫：“那，那不是帝姬今日穿的衣裳么？”

正是这一声，众人齐齐回头，目光一致地看向楚襄绣手指的那处。

白底绣红云纹的垂胡袖曲裾外衣正静静躺在一处。

刘氏手一动，苏公公即刻上前将那件衣裳拾起，捧在手中。

人群外的楚轻玥自然是听到了这一声。眸中闪过杀气，很好，楚襄绣，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随后又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长孙璃落。

秦思韵早在看到那只绣鞋时抬了头，绣鞋的主人此刻笑意盈盈看着她：“秦小姐是不是在找我？”

秦思韵脑子有些发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撩裙摆，直直起身行礼：“殿下安好。”

“秦小姐。”楚轻玥朝她点头。

不知为何，秦思韵甚是喜欢这个看起来花瓶一般的帝姬，听闻父亲说，这位帝姬乃是楚氏皇族最终身份最为高贵之人。当年出生时便有天机老人批命，现在，虽然皇室凋零，但这位帝姬却仍旧是风华无双，足可以看出这位帝姬根本不是平庸之人。

秦思韵委婉一笑，咬咬唇还是朝着她开了口：“殿下，今日这事思韵觉得很蹊跷，更觉得她们有可能是冲着您来的。”

楚轻玥拍拍她的手，安抚一笑：“横竖左右不管她们今日要害的人是谁，现在不是已经自食其果了么？哪怕今日本宫就是被她们害了去，她们亦是失去了女儿家最为宝贵的东西了，不是么？”

“殿下真是豁达之人。”秦思韵轻轻道，又忍不住低头去看那花朵。

“秦小姐，我初初见你时便很欢喜，你愿意同我交个朋友吗？”

秦思韵点头，想了半晌又道：“殿下，臣女资质鄙薄，您莫要嫌弃就是。”

楚轻玥摇头。

秦思韵很可爱。略带点婴儿肥的脸上尝尝挂着笑容，她的一双大眼睛不同于时下京中流行的丹凤眼，但是那双眼睛很干净。楚轻玥很喜欢她这样的干净和纯洁，她喜欢秦思韵身上这份没有沾染红尘俗世污浊的纯净，或许是她自己手上鲜血太多罢。

“来了。”见两人相谈甚欢，长孙璃落虽不忍，最终还是出声提醒。

楚轻玥自然知道长孙璃落说的来了是什么意思。

果然，前头苏公公手上捧着件衣裳，正好是她今日筵席间穿的那件。楚轻玥看着秦思韵略带担忧的神色，又是一笑：“秦小姐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

秦思韵点头，最终还是咬咬牙，跑了出去。

早在今日席间时，她看到楚轻玥衣衫被那宫女失手打湿，而后出去换衣衫时，不想上官筝和苏亦雪也跟着鬼鬼祟祟地出去了，不久之后罗宋也出去了。她不蠢，自然知道这些事很可能是针对帝姬的。

她转念一想，叫了自己身旁的大丫鬟去男宾席那一处寻哥哥过来。不料哥哥直接带了句话给她，让她看顾好帝姬。她见帝姬出去之后很久都没有回来，正在心慌意乱时听闻这边出事了，跟着过来看时，见到时刘苁蕙，她一颗紧张的心才稍稍放松。不想，楚襄绣现在竟然……

楚轻玥看着刘氏一行人气急而来，一身气势无可抵挡，端的是气势汹汹与杀气腾腾。

此刻她心中是恨死了长孙璃落那厮，早就说过将她衣衫拿走，不想这厮竟然将那衣衫留在此处，现在可是活脱脱的证据。她倒是没有觉察到自己一出事心中想的第一个就是长孙璃落这只千年的黑山老妖怪。

“等下看戏罢，不会让你吃亏。”长孙璃落在她身旁低声道，不想换来楚轻玥一记白眼：“我不指望你。”

长孙璃落无语凝噎，低咒一声：“臭丫头！”连带着他面上绘了山茶花的银面具也动了两动。

“晚雪，你说，这明明是你的衣裳，怎的会在此处？”刘氏声音冷如冰霜，拨开众人径自走到楚轻玥面前拿过苏公公手上衣衫，狠狠掼在楚轻玥面前。

楚轻玥双肩耸动，唯唯诺诺道：“回老祖宗的话，晚，晚雪不知。”

刘氏“哼”一声，死死盯着她。

今日刘氏那个老妖婆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的宝贝侄女牺牲大发，手上另一枚上好的棋子也是废了，现在她正是气头上，要是不找个出气筒怕是要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楚轻玥的辩解在刘氏听来不过是无用之词，哪怕今日楚轻玥同此事无关亦不会放过她。更何况刘氏直觉楚轻玥同今日之事逃不了干系。

“晚雪，你的衣裳在此处是怎么回事？今日有人看到你离席，更何况今日你穿的便是这身衣裳！”刘氏几乎是双眸冒火。

这个小贱人身为一颗棋子，就得时刻有着作为棋子被牺牲的自觉，可是这个贱人竟然敢否认！

“回老祖宗的话，晚雪不知。”楚轻玥再次躬身，并不作其他言语，她知道，此刻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倒不如让旁人来替她说话。

“太皇太后容禀。”楚襄绣当先一步步跪在了刘氏面前。

“说。”刘氏现在已经气得七窍生烟，自家的蕙儿有着大好用途，怎可委身罗宋。

哪怕蕙儿今日是真的失了清白，她亦同样有法子替蕙儿寻一门好亲事，原本今日最初计划便是将楚轻玥这个小贱人推出去，同那罗宋凑做一块儿的。可现在偏生这个小贱人咬死了不说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敢太过于紧逼她了，否则给朝中保皇清贵一派的那几个老匹夫晓得了怕是又要闹得天下皆知。

楚襄绣恭恭敬敬起身，这才慢慢道：“太皇太后有所不知，帝姬今日在宴上不是要故意离席的，而是帝姬身上的衣衫被一名宫女姐姐打湿了这才离开的。”

楚轻玥听罢看了一眼长孙璃落。

那厮回她一笑，眸中杀气渐过。

好，好得很，楚襄绣，往后本宫若不整死了你还是本宫不厚道了！此话明面上看似无害，实际上……

在站的哪个不是人精？即便不是人精那也是高门大户争斗里头过来的，这番话暗地里就在告诉大家今日她楚轻玥离席是真，换衣裳也是真。

至于衣裳为何会换到此处来，且为什么最后出现的人不是她而是刘苁蕙，这不是已经很明白了么？她借着换衣衫的当口来了此处与罗宋厮混，最后仓皇失措间落了衣衫在此处，而刘苁蕙正是被她陷害的！

楚襄绣此话一出，楚轻玥能察觉到有几位夫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还有呢？”刘氏拨弄一番右手剩下的两根鎏金护甲，慢慢平了心中火气。

“帝姬离开时，刘小姐还过来同臣女说笑过。只是在帝姬奏过琵琶之后，经过刘小姐时，刘小姐笑了笑。后来，罗公子到了女宾席询问帝姬去了何处，臣女们都不知道。只有位姐姐说帝姬衣衫被打湿先行区换衣衫了。”楚襄绣生得花容月貌，眉目温顺，说话时眸中盈有晶亮，鹅蛋脸，柳叶眉，琼鼻樱唇。

这副林妹妹一般的可怜模样，看得人心中不忍。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么个绝世美人其实是在睁眼说瞎话。

楚轻玥再次摇头，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练得还真是入甄化境！

楚襄绣你过来，老子保证打死你！

所有证据都指向楚轻玥，刘氏很满意楚襄绣这个意外之喜。连带着看向楚轻玥的眼神都没那么恐怖了。直直道：“襄郡主先起来罢。”

楚襄绣这样一副单纯无害，又似是为帝姬开脱的表现无疑赢得众家主母心中好感。

楚轻玥冷笑，握着的拳头紧得爆出几根青筋来。

刘氏道：“晚雪还小，又心仪罗公子，心里头自是不好说的。女儿家家总是害羞。哪里又能想到今日带了刘小姐一起过来，定是自己不好意思让人家刘小姐去说。”看似慈爱的瞎话里头句句不离楚轻玥的“调皮”。

在刘氏说来是调皮，在众家主母耳朵里听来就是狠毒了。自己放荡无耻也罢了，竟然还敢胆大包天到去陷害臣子之女。

楚轻玥仍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就在楚襄绣经过她身旁时亦是有些惊诧，按照这位平日里花瓶平庸的程度，此种情况下怎么也应该上前大喊几声自己是冤枉的才是。

“太皇太后容禀。”又是一道男声。

众人回头间，长孙璃落信步而出。

看着长孙璃落这厮出来，楚轻玥一颗快要被熊熊怒火燃烧起来的心算是有了点安慰，满腔的怒气也平复了一点。但随即想到方才那厮朝自己笑得怎么看怎么诡异，心中总觉得有些发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