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玥握着他的手不由继续用力，几乎将长孙璃落的手拽得发白。

她低声哽咽道：“所以那么多人里只有你活下来了，不是么？”

“是啊，当初与我一同进去的那么多孩子里没有两千也有一千八，可惜那么多人里头只有我活着出来了，还将密言宗一锅端，最后成了密言宗现任的宗主，用大长老的话来说，我是密言宗创教几百年来最狠也是最厉害的一任宗主。可是这有什么用？我的母亲也不会再活过来，那些与恶鬼为伴的日子也不会消掉，而我，终究是长成了一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魔物。”

“我这一生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我拿着刀去砍二长老那个玷污了我母亲的牲口时，密言宗所有的人就在外头看着，当然，那时候我已经将他们一锅端了，二长老临死时叫得惨烈，他不是被我杀死的，我是用了大长老教的手艺，先是废了他，将他那玩意儿给狗吃了，后来又砍了他两条腿，我没有用到，就是手掌运足真力那么直直切下去的，他的血溅到我脸上，我嫌脏，擦了个干净才继续。那两条腿一条用来刻了个春宫十八式，一条我当着众人的面一点点将骨头与皮肉分离出来，最后，腿还是完整的一条腿，筋、骨、肉分离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那些看着我的人就像看到了人世间最为恐怖的事一样，也是从那以后，密言宗里那些活着的，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的人都成了我最为忠心的一批属下。”

“二长老那个淫棍害了不少好人家的女子，更是将他玷污我母亲的时候给画了下来，我看到那张图时，让他亲眼看着自己上半身的皮被我一点点分离，就像分他的一条腿一样，最后他被我做成人棍，却没有立即死去，而我直接徒手自他胸腔里挖了他那颗黑心出来，用细刀给刻了一朵花，剥下他残缺不全的皮我后，我叫了手艺最好的裁缝，将那张人皮缝得堪称完美，最后给了我那父皇看，不出我所料，他那样的人竟然当场吓得吐了个昏天黑地。接手密言宗的第二日，我进了朝堂，将代表着密言宗宗主的令牌狠狠摔在我那父皇面前，他吓得白了脸，要让人将我拿下，无奈他身旁那些暗卫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甚至没有一个能挨着我半片衣角，不出半个月，他封了我为太子。”

长孙璃落凄然一笑，看得楚轻玥无比忧心，但是楚轻玥深知，如果今日不让他将这些话一次说出来吐个痛快，按着他现在的性子往后或许会出大事也说不定。就像是一个化脓的疮，若是不割开皮肉将脓挤出来，往后溃烂的面基会越来越大，或许会让整个人因此而亡。

“我听过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阿璃，你的古难都过去了，现在，是你带给别人苦难的时候了。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们不能活得简单点，然后一想到我们生于皇室就能明白这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了。皇室原本就是天底下最龌龊的地方，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出生，但我们可以尽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舒服是留给死人的。你见到过也曾亲身经历过天下最可怕最黑暗的事，但是上天是公平的，如今的你，还有谁是你的敌手？没有爬过荆棘丛的人，是见不到蔷薇花的美丽的。阿璃，我们都一样。”

“丫头，你会不会觉得我脏，会不会害怕这样的我？”

“怎么会？说起来，我也比你好不了多少。”楚轻玥另一只手将大款放上他的肩膀，转而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我第一次杀人时也只有五岁。我说过，我早慧，生下来就记得好些事情，但是我纵然再早慧，一个小小的孩子也无法抗争大人的险恶。刘氏一开始就想杀掉我，说来，保我在大玥国这么多年安然无恙的不仅仅是那并没有什么卵用的丹书铁券和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青羽鬼卫。若是没有遇到干娘，没有成为白莲教的小主，此刻的我可能真的会因为想要拉拢势力而嫁给陆重华吧，可是没有那么多可是。”

“去皇陵那年，路上困难重重，我第一次杀人时也很怕，不过我怕那人没有死，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头割下来，后来拖着言姑姑和彦嬷嬷一路逃跑，如今的彦嬷嬷早被我安排回家养老了，回宫后，我让言姑姑为我找来不少宫女，却只有元宵和花朝留在了我身旁。我在大玥宫中还不至于孤立无援，我那精明的皇后嫂嫂同我们演了多年的戏，最后为了让刘氏取信于她，甚至流掉了自己七个月大的孩子。你看，我们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们也并不是生下来就有着罪过，让我们变得有罪的是那些人，而不是我们。人都是自私的，我们之所以会变得这样只是因为他们要害我们，而我们只是想要活下来而已，你懂么，再怎样艰难都要活着。”

长孙璃落低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笑得温暖的女子，他的双手被她用力握着，紧到发痛，但他这一刻忽然没有为自己那些不堪的往事而面对她生出自卑来，他看见她眼底那带着理解和温暖的光，看她冲自己鼓励一般地怒了怒嘴，又看她表情真诚，而且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他觉得自己眼眶湿热，有些话说不出来，却又觉得就在今日，他们之间有些什么东西改变了。

他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朝她慢悠悠道：“密言宗不是什么神话般地存在，只是这里面有着全天底下最残酷的刑罚，能够从密言宗活着出来且还没有疯掉的人，我想，或许也就只有我了罢。长风他们与我所受的训不大一样，却比我的要轻上许多，但是在将密言宗一锅端了以后，长风整整哭了两日，其他人也是一般。我就靠着密言宗里活下来的几百人一手建立起除了密言宗以外的势力，我有了密言宗宗主这个身份，相当于是一张王牌，朝中三分之二的朝臣归顺了我，还有三分之一是我那父皇见我势力越来越大，心中生出恐惧，却又不敢真的对上我，只有拿了离妃来做挡箭牌。”

“如今的密言宗与从前再不一样，但是训练新人时，该见的东西没有要他们少见，而从密言宗里活着出来的人，都是一身血气的杀神。自我接任了密言宗以后便废除了长老制的这个规矩，设了刑堂、卫堂、商堂。从前的密言宗里，除却长老，其次才是宗主，而每一任宗主接管密言宗以后，或多或少都有些疯癫之症，自然是无法真正掌管密言宗，而既然我要了密言宗，那么，密言宗就要完全为我所用。当初与你们白莲教对上的，就是我密言宗下的商堂。”

楚轻玥朝他重重点头：“阿璃，你很了不起！谁敢说你是怪物，老娘非得撕烂他的嘴！你能够在十五岁时接管密言宗，又能在几年之内将密言宗的这些实力发展得如此庞大，更能将密言宗牢牢掌握在手里为你所用，这是天才才能做到的事！密言宗在瑨国存在这么多年想要连根拔起根本不肯能在段时间内做到，而你不仅做到了，还来了一次大换血，让你的根基从这个害人的密言宗开始牢牢实实地扎了个结实，更是将朝堂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阿璃，再没有比你更适合当帝王的人了！”

长孙璃落忽然一笑：“你就夸我罢。”

“我说的都是实话！”楚轻玥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相互看着对方，又同时笑出声来，长孙璃落伸手挣脱她的手，轻轻摸着她发顶，低声道：“丫头，这些东西再如何，于我来说都比不过一个你。要知道，那年雪夜，大玥国秋山相救的那一回，就是你那干净的眼睛看着我，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间最脏最下贱的人，那一刻我忽然想挖掉你的眼睛或者杀掉你，就不会有那样自卑到骨子里的感觉了。可是，你非但没有嫌弃我一身是血，背着母亲，更是将我带了回去，那段时日的悉心照顾和你每天的叽叽喳喳让我觉得我是第一回身处人间。后来，我发誓，我有朝一日一定会找回来，然后娶你。我自师父那处得知你将保命的药给了我一半时，我整颗心都在发抖，我想着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道随你去了就是。”

长孙璃落将她脑袋按在自己怀中：“我没有想到起初让你心疼我的是密言宗，让你更信任我，更了解我，更爱护我的还是密言宗，若我早知道，我就……”

“你就怎么样？”楚轻玥从他怀中抬头看着他。

“我不会怎么样，我只会说得更惨一些，让你慢慢心疼。”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我想，我该是将婚期提前了。”

楚轻玥伸手掐了他一把，并不回答。

倒是一直在长孙璃落肩上的大款，伸爪子捂了眼睛，又探出来看，气得长孙璃落道：“这狐狸够肥了，洗干净扒了皮，本宫还未吃过狐狸肉。”

“吱----！”一声，大款耳朵立时垂了下来。

楚轻玥伸手将它接在怀中，嗔怪地看了长孙璃落一眼：“有你这么吓唬人家的么？”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护着你的孩子？”

“大款现在可不就是咱们的孩子么？”一语出，楚轻玥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有些目瞪口呆，再说不出话来。

长孙璃落哈哈一笑，伸臂将她揽在怀中：“丫头，我喜欢你这么说。我们的孩子。”

楚轻玥顺势将头埋在他怀中，面上绯红一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