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阳节。

瑨国宫中设宴，天子与民同乐，一道过端午。楚轻玥这位病了多时的周家小姐也不好再过推脱，自第一回出现在八王府以后便意味着她这位病怏怏的娇弱小姐出现在瑨国洛城众家权贵视线中。这个端阳节意味着什么，楚轻玥不会不知道。

洛城中半数的权贵小姐被楚襄绣用那些法子给整得不能参选，如今剩下的也没有几家。八皇子长孙无言建府封王以后，八王府中还差着一位王妃，而这位王妃许是就在今日权贵家的小姐中产生。

洛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权贵，走在大街上随便吐口口水也能喷个权贵，这是事实，虽然最有可能的几个，如定远侯府的两位小姐被楚襄绣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是夏家、周家、孙家、杨家、乃至楚襄绣如今所在的宋家仍是炙手可热。离妃的眼光不会那么短浅，这一回哪怕选不了这几家也会从离妃母族旁支中选择。

如今的瑨国朝堂中最为厉害的两派是太子一派与离妃一派，朝中也只有这两派才是势力相当，其余的，皆可忽略不计。

楚轻玥起了个大早，被甘棠穿戴了一早上，脖子上的赤金璎珞项圈少说也有个半斤重，头上金钗若干，烧蓝双股簪子两只，点翠簪一只，耳上两只夜明珠粉涂过的镶蓝宝石耳坠一对，还有个耳钩，缀着长长流苏，这一番打扮完全是按着长孙璃落给的标准来。

身上穿的更是让楚轻玥无语到想要一把掐死长孙璃落这个贱人！

仍旧是与前世极为相似的唐风钗钿礼衣，最里层是一件一片式系带抹胸，抹胸外就是一件柔雪纱料子做成的对襟广袖上襦，白色广袖袖口织金镶红边绣云纹，上襦外又是一件明黄色诃子，正中绣有大朵石榴花，刺绣精美。诃子穿上后，又是一件桃红广袖对襟中衣，对襟中衣纯色不绣花，这一件穿好后，甘棠立时拿了裙子过来，楚轻玥一见那裙子险些骂出声来，明明是五月的天气开始热起来便罢了，而这件礼衣的裙子却是百褶裙，何为百褶裙？乃是真真实实打了一百个褶子！不说一片式裙子系带长，但是这份重量也不是她一个病秧子能消费得起！

外头披帛怕是有个半米宽，楚轻玥咬牙任由甘棠替自己穿戴好，却是听得甘棠赞了一句：“小主当真是国色天香，这么一打扮单单是不看一张面容只看这身段这气度也是无人能比得上的。”

“但愿吧。”楚轻玥长叹一声，开了门，见自家师父与干娘笑眯眯看着自己，那感觉怎么看怎么像当初青黛迎客时的笑容。

“怎么了？”楚轻玥一脸茫然，以为自己身上哪里不妥，见两人这么看着自己有着一会儿时间。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小子眼光不错。”

“那你们怎么不说是我的眼观不错呢？”

两人齐齐干笑一声，当即转身。

甘棠在后头跟着她，低头有些发笑。

楚轻玥一头雾水，只觉得自己今日一早起来这府里上上下下的都没个正常的。

“你们到底有何事瞒了我？”楚轻玥伸手抓了常夫人衣裳。

常夫人今日同样是一身礼衣，却是没有楚轻玥所穿的这般靓丽。

“到底今日有何事瞒了我？”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你便同她说一声就好。”岑夫子仍旧同往常一般一身道袍，腰间系一条宫绦，头上戴着四方平顶儒士巾，却是当先一步上了马车，也不理身后的两人。

“你真不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不是五月初五么？”

“五月初五是个什么日子？”

“端阳节啊。”楚轻玥面色如常。

“再想想。”

“五月初五还能是什么日子，不就是端阳节么，还能是……”半晌，似是恍然大悟道：“今日是阿璃的生辰！”

“你这丫头啊，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你的生辰他记得清清楚楚，可他的生辰呢，你做什么了？”

“我……”楚轻玥语塞，长孙璃落的生辰自己做什么了？自己好像除了将他生辰忘得干干净净以外，另带埋怨他给自己备了这么一身麻烦的衣裳。

“我，我，我……”

“要干娘怎么说你才好。笙儿，你要知道他对你好乃是因着欢喜你，可是你却不能将他对你的这份好和这份欢喜看作是理所当然，哪怕是再亲的爱人都该晓得相互敬重，相互关心。”常夫人甩甩头，一脸意味深长，听得楚轻玥心中很不是滋味。

真是太该死了！

“你也别那么垂头丧气，你没备下什么礼物他才不会怪你，只是你自己可记得了，往后他的生辰你莫要再忘记就是。”

“是。”常夫人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先上了马车再说。

宫门口，马车停下，有着诰命的夫人走宣华门，没有诰命和品阶的各家小姐走的是庆华门，各家公子同样。

走门时，楚轻玥见各家小姐皆是一身礼服，却没有自己这般搞出成亲的架势来。

她不管不顾领着甘棠走在前头，听得身后一片叽叽喳喳，三言两语中有个四句话都是在说她。

“周妹妹。”听到这个声音，楚轻玥觉得甚是好笑，从几日前的“莲妹妹”变成了今日的周妹妹，楚襄绣倒是会演。

“原来是宋姐姐，笙儿失礼了。”算起来她比楚襄绣还要大上几岁，既然楚襄绣要啦当这个姐姐，她便让她当得欢欢喜喜的。

楚襄绣今日装扮与她不遑多让。朱红齐胸襦裙，上配绣金凤两掌宽诃子，上襦用的是千金一寸的“雪绫纱，染作浅色，却是有着大团印花。系带飘扬，外罩大袖衫，衫外仍是半米来宽的披帛，楚轻玥看得咂舌。面上是桃花妆，画的是柳叶眉，眉心点的是凤翎花钿，眼角贴着细小碎珠，头发悉数盘好，发髻间点翠步摇缀着长长链条流苏，流苏底挂着珍珠。看来，今日搞得像去成亲的人除了她还有个宋家的“宋玉瑶”。

“宋姐姐先走罢，笙儿走得慢，怕是走在前头会挡了姐姐的路。”

“不妨事，妹妹生得娇弱可人，今日这身打扮倒是要教好些公子看花眼。”

“哪里，还是姐姐生得好看！”

寒暄中，两人已是走出了差不多丈把远，身后跟着的丫鬟也是暗自较量。

甘棠一路垂头，默默无闻，眼观鼻，鼻观心，一点不多事，倒是楚襄绣身后那个跟着她一路不知道伸脚绊了她多少回，每一回皆是被甘棠给躲了过去。

最后一回时，甘棠故意没躲过，摔出去一段路，却又正好扑在前头的楚襄绣身上，惊得楚襄绣险些自台阶上滚落。

“宋小姐，对不住，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甘棠立时跪了下来，朝着楚襄绣不住磕头。

“甘棠，你做了什么？”楚轻玥沉了声音。

“奴婢方才被宋小姐身后的环儿绊了一脚，这才碰着了宋小姐，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言语间已是带了哭声。

楚襄绣不好发作，见甘棠跪在地下瑟瑟发抖，这来来往往的宫人皆是看在眼中，楚襄绣没有法子，转身见身后环儿目光闪躲，心下了然。

上前道：“环儿，给甘棠道歉！”

“小姐，奴婢，奴婢没有绊她，是她自己摔的。”

“混账！”楚襄绣一巴掌打了过去，环儿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真的没有。”眼睛却是一直不敢看楚襄绣。

“啪”又是一巴掌，环儿被扇得身子一晃，带了哭腔道：“甘棠，对不住。”

楚襄绣这才作罢，又转头朝着楚轻玥笑道：“真是对不住周妹妹，姐姐管教无方。”

“是妹妹的错才是。甘棠这丫头被我宠坏了，不懂规矩，宋姐姐别往心里去才好。这个丫头真是没有规矩，要不是妹妹这不争气的身子还要靠她扶着走几步路，调养调养，怕是今日没法来进宫。”

两人又是一路客气着往前走。

后面，甘棠憋笑憋得肚子疼，却是不敢笑出来，只得在环儿淬了毒的目光中跟着楚轻玥一路走去。

过了离散阁后，又是前往玉揽殿的路，楚襄绣故意挑了条小径走，两人一路走着倒是沉默无话，却在路过芜云宫时，听到里头传出阵阵琴声。

古琴声音原本就不大，琴声能传出来，想必是弹奏之人用了内力之故，只是这琴声听着却让人心中不大舒服。这琴声实在太过凄凉，听得楚轻玥心中微微酸涩，不用猜也知道这曲子是谁在弹。

“这曲子意境有些凄凉了，就是不知弹的人是谁。”

楚襄绣的才女之名不是白得，说来楚襄绣也当得起一代才女之名，只是太狠毒了些。

楚轻玥不答话，半晌，琴声微微上扬，连着好一段都在第一二徽间徘徊，从第一弦到第五弦基本未曾挪过位置。楚轻玥不由得想起上马车前自家干娘同自己说的话，一时间心中有些难过。

“这曲子叫《太清引》是太子皇兄的生母所作，说来太子皇兄每年五月初五都会弹这首曲子，说是原先那位淑妃娘娘的生辰。只是，太子皇兄这一弹却是要弹上一整日的，是以五月初五这日的宫宴皇兄不会出席。”

楚轻玥同楚襄绣齐齐回头，身后又是一个清俊的少年。（未完待续）